夏芒赶到家时针刚过九点。

母亲听到她的敲门声依然欢天喜地地来开门，又是接过她的箱子又是张罗吃的喝的，完全没有一点异样。

夏芒心里困惑，又不好开口。

直挨到吃晚饭，夏芒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妈，您和我爸，还好吗？”

夏芒看到母亲夹菜的筷子明显停顿了一下，很快却恢复笑容：

“还行啊，怎么了？”

“我…我都听说了，我爸跟我说的。”夏芒无法再演戏。

妈妈却端起夏芒的碗舀了一大勺鸡汤：“你体寒，冬天要多喝煲汤。妈妈给你盛一碗。”

“妈！您不开心您跟我说，我替你教训我爸去，这事是他不对！我绝对站在您这一边！”夏芒沉不住气地嚷嚷起来。

看着母亲强装镇定的样子，夏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母亲叹了口气，“唉，我都不知道，他怎么好意思跟你说。”

“他…他希望我劝您。”夏芒犹豫道，“但我回来的路上已经打定主意，我尊重您的决定，不管是离婚还是不离婚，我都支持您，我也跟您一起过！”

听完夏芒的话，母亲眼睛有些湿润。

“别的无所谓，妈妈就是担心你，怕你跟我过得不好。这么多年了，有时候妈妈也后悔，当时没有勇气就直接离了一个人带着你，多做几份工作就行了，有什么难的。”

夏芒站起来，走到母亲身旁，胳膊环抱着已经有些衰老的身躯。

是啊，这么多年了，爸妈吵了这么多年了，也互不欣赏对方这么多年了。夏芒父亲固然赚的比母亲多，但夏芒心里却一直明白，这个家如果没有母亲的操持，可能早就不成个家了。

是母亲，让父亲和夏芒不论多晚回家都有热汤热饭；是母亲，帮忙协调打理大家庭里复杂的亲戚关系；也是母亲，包揽了所有家务让父亲工作没有后顾之忧，夏芒上学没有琐碎的烦恼。

母亲也是有工作的，虽然不像父亲是事业单位公务员，但她在工作上同样受领导的重用和赏识。有爷爷奶奶照顾夏芒的时候，母亲也会作为代表到处出差学习，每年也是先进个人。后来夏芒没有人照顾，母亲渐渐把重心都放在了照顾家庭上。这些或许父亲已经淡忘，夏芒却牢记在心里。

小的时候，夏芒就总想长大要是能不结婚就好了，这样自己就不会成为第二个母亲。

“您是怎么发现老爸他…”，夏芒犹豫了一下，终是没办法把出轨二字和爸爸联系在一起。

“哎，我是真不想跟你说。”妈妈叹了口气，“前几天我手机不是坏了吗，他把他单位年会抽到的新款手机给我用，谁知道……”

谁知道夏芒妈妈上南陵大学的老年大学已经半年，那天正准备拿这手机里的录音功能来录她老年班的书法课，却意外发现录音机里早已经有了一条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录音。夏芒妈妈当时没有多想，只是奇怪。

回到家她担心是丈夫什么重要的公司会议录音之类的忘记传到他自己的手机上，便点开录音来听。

谁知才听了几分钟，就传来夏芒爸爸和一个女人的声音，伴随着杯盏交叠声和窃窃私语声，接下来的声音……让夏芒妈妈厌恶地关掉了录音。

“本来我不打算告诉你的，虽然你爸爸其他方面平平，但至少大家在他为人这块都没有什么诟病，都说他很老实靠谱。”妈妈顿了顿，“再加上你本来就恐婚，我怕告诉你了之后你对婚姻更是消极。”

夏芒摇摇头，这些年亲眼见证了父母这么一路走来，再加上身边的这些朋友们惨烈的婚姻生活，她早就已经对婚姻有了深深的恐惧，也不在乎多这一次两次了。

“我发现后让他回了趟家，刚开始问他，他还死活不承认。”夏芒妈妈略带讽刺地笑了笑，“还说我胡思乱想，神经病。”

“后来我直接把手机里的录音点给他听，呵呵，愣在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什么样的女的？”夏芒问。

“你爸说是公园散步认识的，我听他们对话觉得不是什么善类，说话很粗俗露骨，跟妓女差不多。”

夏芒想了想厉声道：“我支持您离婚，如果您不想离婚，我就去找这女的，我倒要看看，是个什么货色！”

“不用不用。”妈妈连忙摆手，“我已经找过了。”

“您找过了？”夏芒的下巴快要掉到地上，实在无法想象平时温和的妈妈如何跟这种低三下四的女人同框。

“也不是我找，应该说是我让你爸找了。”妈妈平静地站起来收拾碗筷。

“我不是让他写了封保证书嘛，然后我让他打了那个女人的电话，把保证书对她读出来。”

夏芒此刻心里是说不出的异样，没想到人到中年，也要为了处理丈夫的烂事而进行这些看似幼稚的仪式。不，妈妈并没有错，错的是她爸。

夏芒想到了一件事，抬起头问道：“妈，那您做这些，是不打算跟他离婚了是吗？”

只见夏芒妈妈脸上写满了无奈，她并不回答，拿起碗碟转身进入厨房。

夏芒站起来跟着走进厨房，倚靠在橱柜一角，看着母亲洗碗。

“离婚？这么多年了，怎么可能离婚？离了好让不知道什么野女人名正言顺地成为你后妈吗？不可能的。”

“唉。”夏芒叹了口气，“终归是他不对，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的。”

夏芒妈妈并没有抬头，手拿着洗碗布在碗碟和水柱间熟练地擦洗着：

“你还没有结婚，难道跟以后的婆家说你父母离异？谁家能找家庭幸福的还去找离异单亲的？别傻了。”

“妈！时代变了好吗？您不要再为了我而耽误自己的幸福了！以前是我小您怕我跟着您受苦，现在我已经长大了，我能养活我自己。我会好好赚钱，也能养活您！我们不需要爸的钱！”夏芒不满地说。

“你赚钱不容易，芒芒。”夏妈妈已经把碗筷都洗好，放着沥水。

“妈妈不希望你搞得太累，何况你爸他也不想离婚，以后我管好他的钱就行了，别的，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姑姑婶婶都是这么劝我的。”

夏芒顿时不知道该如何说服这群自己明明可以独立却被家庭束缚住的女人，或许也正是她们的牺牲，才换来了一个个看似幸福的破碎之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