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凑到老者身前,语气轻缓起来,像是在诉说着某种故事。
“像你这样,对篱村毫无贡献,却又苟活至老的废物,难道没有一丝愧疚?”
老者听到此,丢开拐杖,泪水纵横,挣扎的更为剧烈。
诚然,若家属未在狩猎队,本身又不是像墨大夫这样有能力在身,苟活至今,是靠一个个亲人的性命换来的。
“你的妻子、儿女,是不是在梦中经常出现,对着你责怪、怨恨、咒骂,抛弃他们的你,怎么能过的这么心安理得?”
仿佛恶魔低语,在耳边不断回响,就连老者自己都未注意的情绪,竟然被这些话带动起来,愈发放大……
念力符,竟然有此作用!
陆行暗自惊叹,他刚才用念力挟持老者,不经意间发现,魂符的意念种子,不需要搭载符纸,能直接用念力承载,作用在他人身上。
当然,这要建立在老人意志薄弱,无法抵抗的条件之上。
此刻,他正刻意引导着老人的情绪,击垮对方理智。
被淡忘的梦境逐渐清晰,那已经麻木的情绪,逐渐开始悸动。
不久,陆行收回念力,老人却已经放弃了抵抗,瘫倒在地,啜泣起来。
“呜呜……我该死,娟儿,我对不起你,没照顾好孩子们……”
老人嚎啕大哭,气息粗重,年迈的身体经不住折腾,有上气没下气,竟然一个呜咽,倒在地上,断了气息……
“嘶——”
在场旁观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对陆行心生敬畏。
“这老头,冷血无情,献祭孙子眼睛都不眨一下,竟然会被他骂的崩溃而死!?”
陆行抬起头,扫视众人,平淡的目光背后,仿佛藏着锋利的刀子,一时之间,无人敢抬头与之对视。
“看看你们四周吧,算上狩猎队也才多少人,篱村历史久远,却毫无底蕴,从未有过扩建,人数始终都在锐减……”
他继续说道,虽并不清楚篱村存在了多久,但不妨碍继续忽悠,因为篱村正在接近消亡的情况确实属实。
“你们应该感谢杨队长的儿子——杨子澈,是他伪装成半妖,寻找机会,除掉了鼠妖,你们应当对他敬畏、尊重,心怀感激!”
子澈与杨紫清站在一起,此话说完,便注意到村民纷纷向他投来目光,心情揪了起来。
半妖身份,是他昨日亲自透露,流传开的,并不是秘密。
他明白,陆行所说的一切,是想让村民记住自己为村子做出的贡献,只是,这些迂腐的人,接纳他谈何容易。
半妖……
曾经身披丧服的夺命之躯,曾经令人谈之色变,内心惊惧的存在,此刻就站在他们眼前。
原来,揭掉面罩伪装之后,是一个稚嫩的少年脸颊,还是正常人的模样。
陆行从村民的表情中,看出了迟疑之色,知道他们还在犹豫,排斥,于是继续开口。
“往后,不会有人被迫献祭,三世同堂、天伦之乐,若是享受到这等幸事,不要忘了,你们应该感谢的人……”
此话一出,人群短暂寂静,旋即轰然炸响。
“三世同堂!”
“天伦之乐!”
村民面面相觑,陌生而又熟悉的词语,就是锋利刀子,划破心中防备的坚壳,露出内心柔软。
献祭,不论年幼,大多数长者会为子孙甘愿付出,致使篱村老人稀少。
后代繁衍,恶性循环,到如今,维持一家三口已经是艰难无比,三世同堂,多么遥远、不敢奢求的期望。
有大汉仰天大笑,儿媳刚刚怀孕,他本已经做好了离开准备……
有女子痛哭流涕,如若再早上一月,或许丈夫就能留下,看着孩子出生。
情绪感染,不论老幼,他们心中的枷锁崩开裂纹,逐渐破开,纷纷喜极而泣。
不知是谁带头,竟然有人跪倒,旋即黑压压一片,篱村居民尽数跪在地面,对子澈虔诚拜下。
“我想起来了,三只半妖,甲、乙、丙,甲从来没有出手伤人!”
“是他,是杨子澈,我癫病半夜发作,墨大夫说有人引他过去,才看到我昏迷在地。”
“我孩子翻墙出过村子,本来是要被其它半妖掳走的,是他放了回来!”
“大恩大德,没齿难忘,给您磕头了……
子澈手足无措,想要求助陆行,却见对方已经离开此地。
他想求助杨紫清,发现姐姐去追了陆行,想求助父亲,见到父亲率领狩猎队,有意避开他与村民,将尸体搬运离开。
……
易山海自然不愿下跪,见到此景,灰溜溜的离开,没走多久,便听到有人呼唤。
陆行吩咐他,令其修好篱墙破损,才调转方向。
刚才墨大夫并不在人群中,他打算去其家中寻找,给陈铁诊治一番,毕竟他只懂些草药性状,不大会给人看病。
“阿行!”
杨紫清拦到身前,叫住了陆行。
“紫清姐。”
陆行神情平淡,向其回应。
杨紫清目光闪烁,紧紧抿着嘴唇,犹豫片刻,才毅然抬头,艰难说道:
“对不起……”
闻言,陆行低笑一声,并未多言。
“就这?”
“什么?”
杨紫清俏脸一怔,愣住了。
她决定道歉,被原谅与否都会接受,但这种回应,是什么意思。
“紫清姐,我还有事,先走了。”
陆行没有继续开口,直接饶过她,离开此地。
“就这……”
杨紫清满脸呆谔,眼看陆行离开,久久伫立。
陆行找到墨大夫,少不了寒暄一番,二人一同来到家中,给予陈铁诊断。
“脉象平稳,不想是重伤之人,但其体温异常烧灼,实在是诡异至极。”
墨大夫推断道,眼睛时不时撇向陈铁扭曲、畸形的右臂,内心一阵惊叹。
血肉扭曲,脉象无异,不算伤势,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能不能治?”
说了那么多,陆行只关心结果,急忙询问。
能不能治,你心里没数?
墨大夫闻言,内心腹诽。
这便宜徒弟关心则乱,怎么着也读过医书,此情此景,绝非寻常手段能够解决。
他叹了口气,正在收拾药箱,忽然,动作停顿下来。
药箱角落,摆放着一个不起眼的蓝色瓷瓶,指间轻触,传来阵阵冰凉。
“我开些降温猛药,试他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