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笑归说笑,长孙玥对如今杭州的局势还是放心不下。吩咐听雪,
“晚间去请苑娘过来,我有话要问她。”
听雪有些迟疑,问道,
“小姐,既然咱们已经决定要和御史大人合作,用不用传个信儿给他们。”
长孙玥眉开眼笑,屈指在听雪额头上敲了一下,
“跟了我这么久,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是他们有求于人,自然要等他们来找我们。真是笨。”
听雪痛的龇牙咧嘴,“哦”了一声,捂着头出门去了。
果然不出长孙玥所料,烟波楼在钱塘一带能够立足,甚至名声大噪,还是依靠官家势力。
依苑娘所说,烟波楼每三个月,会将盈利的两成送到知府岳含章的府上,作为他庇护烟波楼的回报。
也是因此缘由,素日里杭州大小官员们有什么宴饮,都会到烟波楼来光顾。
只是苑娘虽然对岳含章有所依仗,却并不会为此,牺牲烟波楼姑娘们的清白。
“我自己出身南府,深知女子不易。她们都是出自贫苦人家,不是万不得已,也不会投身在我这里。”
“我拿她们当做亲生女儿,教给她们琴棋书画,歌舞茶艺,也是为了让她们有一技傍身。总比流落烟花之地,卖身卖笑,一辈子以色侍人的好。”
苑娘被瑾蓉和碧芙的事情吓得不轻,至今心有余悸。谈及往事,仍是伤感不已。
“从前烟波楼有个魁首冯素秋,一曲《洛神》舞的出神入化,真真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模样也是倾国倾城,是当年的钱塘第一美人。”
“岳大人看中了她,要重金替她赎身,将她送给京城的达官显贵做妾。我拼着得罪岳大人,烟波楼做不下去的风险,把冯素秋送回了故乡蜀郡。”
“如今,冯素秋已经在蜀郡嫁了人,三书六礼,堂堂正正的做了好人家的娘子。春天的时候,还写信来,说已经有了孩子,家里人欢喜的很,等过个一年半载,要带孩子来杭州看我呢。”
长孙玥听着苑娘讲着陈年往事,心中对她赞叹不已。
一介弱质女流,不但能自养其身,还为这么多孤女赚出了前程,实在是难得。
“苑夫人真是女中豪杰,当之无愧的巾帼英雄。”
苑娘抬手用丝帕拭去眼角的泪水,两颊飞红。
“姑娘谬赞,不过略尽绵薄之力罢了。”
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歪着头问苑娘,
“姐姐,你也是蜀郡人啊,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听雪“噌”的站了起来,
“木平川,你居然偷听!”
却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知道是成沅来了。果不其然,成沅从背后一脚把木平川提得趴在了地上。
听雪乐得哈哈大笑,长孙玥赶忙起身将他扶起来。
木平川委屈得很,却又自知理亏,不敢喊冤。
长孙玥见他撇着嘴敢怒不敢言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你也是大家公子,不知道"非礼勿听"的道理吗?下次若是想听,大大方方敲了门进来就是了。我们若是有心不让你知道,也不会教你瞧见。”
木平川一声不吭的坐到了末端的椅子上,小声嘟囔了一句,“知道了”,便不再说话。
成沅大步进了门,看也没看木平川一眼,只屈身对长孙玥行了礼,
“小姐,方才御史大人身边的人来报信。说今夜戌时,到船上拜访,问小姐是否方便见客。”
长孙玥点了点头,看向听雪,
“看吧,老朋友要登门拜访了。”
听雪一脸崇拜的望着长孙玥,发自内心的赞叹,
“小姐真是料事如神,京城第一女诸葛。”
听雪的马屁拍的,令长孙玥很是受用。得意洋洋的回复了成沅,
“去回了他,戌时我在正厅等候。”
成沅转身走的时候,狠狠地剜了木平川一眼。木平川怂的压根没敢抬头。
*
月照湖面时,钟离钰身着一袭紫色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带,以镶碧银冠束起黑发,上簪一根白玉簪固定,风度翩翩的上了画舫。
长孙玥提起吩咐成沅看着木平川,只留了听雪在身边伺候。见到钟离钰进门,示意听雪关了门到外面守着。
钟离钰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按照仪程,给长孙玥行了大礼。
“东阳郡侯钟离钰,拜见公主千岁。”
长孙玥抬手,他才起身。
长孙玥不禁笑道,
“郡侯今日怎么这样客气,看来杭州的案子,不是一般的棘手啊。”
钟离钰却一本正经,
“君为臣纲,见到公主殿下行礼,是小臣的本分。“
长孙玥心中只觉得好笑,并不想和他绕弯子,便直接问道,
“郡侯大人深夜到此,是有什么重要发现吗?”
钟离钰坐在长孙玥右手边上首的椅子上,面不改色,
“确有一事向公主禀报。”
“钱元昌死了。”
“钱家人午后来报,说次子钱元昌,被人下了药。昨日回到家的时候没有异常,午饭后在自家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毒发身亡。钱通判老泪纵横,告假回家给儿子收尸去了。”
长孙玥一言不发。
钱元昌是瑾蓉和碧芙落水的罪魁祸首,如今他死了,那戴斗笠的人的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杀人灭口?”
长孙玥试探性的问了一句。她知道论起深谋远虑,思虑周全,自己比不上钟离钰,干脆直接问问他。
钟离钰面色沉静的点了点头,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
“我派人查了和钱元昌时常来往的几个衙内,倒是有了些收获。”
原来这钱元昌,往常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和几个官家子弟,成日里厮混在杭州城的烟花柳巷。前段时间闹着要给揽月阁的一个妓女赎身,被钱通判狠狠的斥责了,最后还动了家法。
从那以后,钱元昌就鲜少和其他几个人来往,也没有再提赎身的事情。钱通判还以为儿子浪子回头,高兴了好长时间。
钱元昌包花船,请烟波楼的人出游作陪,又把人扔进湖里。种种行为,钱家人一无所知。
今日好端端的在家里,人竟这样没了。
看来这件事情背后的水,不是一般的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