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通明出门后,方才来报信的小厮进门上了茶,又一言不发的退了出去。
长孙玥见钟离钰不动声色,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知道他心中自有成算,索性也不再顾忌,端起杯来细细品茶。
过了一刻,鲁通明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就抱拳向他们致歉,
“二位久等了。底下的人没有怠慢吧。”
长孙玥笑笑,
“不妨事。倒是鲁掌事这里的好茶,醇香扑鼻,入口清甜,唇齿留香。小女孤陋寡闻,竟是从未见过。不知产自何地,回头让我父亲也去采买一批。”
鲁通明自行坐下,端起茶杯嗅了一下,赞道,
“孙小姐果然识货。此茶并非我朝所产,乃是西洋人惯用的红茶。”
“西洋离杭州,万水千山,有钱也没处买去。”
长孙玥盈盈一笑,
“旁人没有这本事,鲁掌事神通广大,岂有弄不到的。若当真那么稀罕,也不会随随便便拿出来待客。您说是吧,鲁掌事。”
能从苑娘手中拿到拜帖,登门拜访,明明有求于人,却牙尖嘴利。鲁通明暗叹这京城来的闺秀,果真不同于杭州的娇弱女子。
一边想着,一边答道,
“小事一桩。孙小姐若是喜欢,一会儿让他们包一些带回去。”
又觑了一眼旁边的钟离钰,正色道,
“不知两位今日到此,有何贵干?”
钟离钰这才放下茶杯,不慌不忙的开了口,
“实不相瞒,下个月便是我家老爷的五十大寿。小姐一片孝心,想要寻一份奇珍异宝作为礼物为老爷贺寿。只是寻常物件儿入不了老爷的眼,家中又不缺金银珠宝。”
“正巧昨日听闻苑夫人说,鲁掌事手中有不少稀奇物件儿,特意求了拜帖,到鲁掌事这里来见识一番。”
长孙玥心知钟离钰是要诈这姓鲁的掌事,并不做声,只是坐山观虎斗。
鲁通明似乎并未介怀,反而满不在意的说道,
“先生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当铺的掌柜,手里能有多少物件儿。先生大可在杭州城里最有名的阅古斋里逛一逛,那里倒是有不少上年头的古董。我这里,最值钱的,也不过是杯中的茶叶而已。”
钟离钰也不急,慢悠悠的聊起了闲话,
“在下初来乍到,凑巧在城里听闻了一桩奇事。通判大人家的二公子,在自家的后花园里,竟离奇去世了。”
“听说钱公子也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钱家老夫人爱若珍宝,如今不过弱冠之年,就白发人送黑发人。真是令人扼腕叹息。”
鲁通明却“哼”了一声,
“杭州城就这么大点儿地方,姓钱的什么德行,只怕早已家喻户晓。不然也不会年及弱冠,也没有一户门当户对的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他。”
长孙玥支起了耳朵听八卦,暗道,原来这钱二公子早已名声在外,怪不得连烟波楼的姑娘都唯恐避之不及。
“鲁掌事说的是。只是这年少力强的,怎么莫名其妙就死了,只怕钱通判是要一查到底了。”
钟离钰继续挖坑,鲁通明却似乎并不在意,
“一个日日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十有八九是染了什么不干净的病在身上。钱家碍于面子不好对外说,才找了个借口罢了。”
看到一旁的长孙玥垂了头,鲁通明忙致歉道,
“是鲁某言出无忌,孙小姐莫怪。”
又问道,
“褚先生和钱家很熟悉吗,怎的如此关心他家的事情?”
钟离钰面不改色,
“非也。我家老爷从前和钱通判是同年,只是多年未见,如今一到杭州,还未来得及登门拜访,就听闻他遭此不幸,所以多说了几句。”
鲁通明盯着钟离钰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问道,
“说了半天,不知贵府老爷姓甚名谁,在京城身居何职?鲁某在京城也有几个旧识,说不定还能说得上话。”
“我家老爷姓孙,名绍儒,乃当今吏部尚书。”
长孙玥见钟离钰泰然自若的扯谎,忍不住在心中赞叹御史大人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鲁通明早已回复了笑容,
“恕鲁某眼拙,竟不知是尚书大人的千金到访,真是怠慢了。”
“只是鲁某还有有个疑问。”
鲁通明皮笑肉不笑的望着钟离钰,停顿了一下,目光在长孙玥身上扫了一眼,又看向钟离钰,
“鲁某听闻,吏部尚书家的千金早在去年冬天,就十里红妆嫁了人。如今怎么孤身一人回乡探亲,还有娘家的先生作陪相送?”
长孙玥两眼一黑,暗骂钟离钰又坑她。京城有那么多高官显贵,偏偏编了个女儿已经出阁的吏部尚书。让她怎么往下接着演。
钟离钰的笑容十分真诚,
“唉,实不相瞒,是我家娘子非要扮做未出阁的姑娘出游,褚某的前程还要仰仗岳父大人,自然只能唯娘子的命令是从。”
“鲁掌事也是男人,应该知道褚某的难处。”
鲁通明闻言哈哈大笑,指着钟离钰道
“想不到褚先生仪表堂堂,看着也是个读书人,竟也有这惧内的毛病。”
又道,
“贤弟不必太在意。河东狮吼,胭脂虎啸。人之常情嘛。”
长孙玥面露愠色,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当着面儿说自己是母老虎,真是岂有此理。便“不经意”的清了清嗓子,“咳咳”一声。二人才止住了笑声。
鲁通明好像才注意到长孙玥一样,致歉道,
“方才只是说笑,还请弟妹切莫往心里去。”
长孙玥心中窝火,看到钟离钰的神情,更是恼怒。不是他胡说八道,自己一个女儿家,也不至于无端成了“胭脂虎”。
按捺住心中不悦,摆出一副温良贤德的姿态,
“无妨,只是一些京城女眷里流传的小游戏罢了。让掌事见笑了。”
“家父寿辰的贺礼,还要劳掌事多多费心了。”
眼神定在钟离钰身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鲁通明见状,只当是他们小夫妻玩闹,垂睑装作没看到。
沉吟了片刻,抬头说道,
“褚先生若是不在意价钱,如今杭州城里,倒是真有件儿好东西。”
钟离钰闻言,两眼放光,知道鱼儿上了钩。
“只是......”
两道目光齐齐盯着鲁通明。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物件儿,并不在鲁某手里。”
“鲁某也并未亲眼见过,只知道有人在找买家。”
“那人还放出话来,出价低于万两黄金的不卖。没有白银千两,看都别想看一眼。”
鲁通明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眼前二人的衣着。
女子的穿戴还算富贵,只是褚玉生的衣衫,过于寒酸了些。
钟离钰见状,从袖口取出一叠纸,上前递给鲁通明。笑道,
“在下身无一官半职,不过多了些黄白之物傍身,才有幸得尚书大人青眼,迎娶千金贵女为妻。”
说着,还甜蜜蜜的看了长孙玥一眼。
长孙玥端的温柔娴淑,含情脉脉的与他对视。心中早已拿剑把他三刀六洞,捅了个对穿。
钟离钰接着说道,
“如今岳父大人过寿,在下岂有不尽心竭力的道理。”
“这里是三千两的银票。还请鲁兄帮忙传个话,就说在下诚心要买,这就回去备好银票,等鲁兄的好消息。”
长孙玥暗暗咂舌,只知道东海物产丰饶,却不知道这东阳郡侯出手如此阔绰。三千两银子像白纸一样扔出去,眼睛都不见眨一下的。
鲁通明也是震惊,手悬在半空不敢接,
“这多出来的两千两,就当谢鲁兄为在下劳碌奔波的辛苦,请兄长吃盏茶罢”
鲁通明笑逐颜开,伸手接下了银票,满口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