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正堂,一位仪态万方的妇人端坐在前方。她带着面纱,看不清楚样貌,但是光凭眉眼,和通身的气派,就知道是个美人。
鲁通明立在一侧,笑道,
“可算把你们等到了,夫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长孙玥不以为然。
“是你们临时要换地方,我们已经很快了。”
又随意道,
“早知如此麻烦,还不如直接回京城去,省得在这里被不相干的人拖着白费力气。”
钟离钰深以为然,
“娘子说的是。”
两人一唱一和,言语神态无比自然,鲁通明再无疑心,便上前来岔开话题。
“来者皆是客。这灵隐寺的明前龙井最是地道,我和此间的主持元一大师还算有些佛缘,问他讨了一些来。给你们尝尝鲜。”
长孙玥施施然坐下,全然不去看坐在前面的妇人,娇嗔道,
“也好,坐了这许久的车,我骨头都快散架了。”
钟离钰忙殷勤的上前,轻轻的为她捶起了肩膀,心疼道,
“娘子辛苦了。”
鲁通明一只脚才跨出门槛,眼角瞥到这“夫妇”二人的做派,暗叹真是一对恩爱小夫妻。
堂前的妇人却冷笑了一声,十分不屑。
“你们两位,大可不必在我面前做戏,我知道,你们不是真夫妻。”
长孙玥心中暗道不妙,面上的功夫却丝毫没有停下来。钟离钰和她十分默契,自顾自用丝帕为长孙玥擦起了头顶的露水。
长孙玥装作此时才看到她的样子,作势将钟离钰的手推开,摆出恭敬的姿态问道,
“我家郎君一向如此,在外人面前也没有分寸,让夫人看笑话了。”
“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那妇人翘起了嘴角,缓缓开口说了三个字,
“冯素秋。”
长孙玥觉得这名字甚是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一样。
冯氏见长孙玥细细思索的样子,出言提醒。
“听闻小姐如今住在烟波楼,和那烟波楼的老板结为至交好友,怎么,她没有同你提过我的名字吗?”
长孙玥恍然大悟,她就是当日苑娘所说的,嫁去蜀郡的魁首冯素秋。可照苑娘所说,冯素秋如今已经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又怎会出现在此地,和鲁通明搅在一起?
长孙玥满腹疑惑,却不敢表现得太过。
“早听苑娘姐姐说过,冯姐姐是昔日烟波楼的魁首,一曲《洛神》名动钱塘,无人能及。想不到今日能够在此得见,真是妹妹的荣幸。”
冯素秋却嗤笑了一声。
“你莫要叫我姐姐,我可没有殷之苑那么厚的脸皮,年近四十,还要让小孩子叫她姐姐。”
长孙玥一时语塞,没有想到冯素秋如此快人快语,什么话都往外说。
钟离钰打圆场道,
“我家娘子也是瞧着冯姐姐和苑娘姐姐年轻貌美,风华正茂,才把二位往年轻了叫。冯姐姐若不喜欢,咱们改口就是了。”
冯素秋的眼睛直直的瞧着长孙玥。
“殷之苑一门心思惦记着你舅舅,想要做你家舅母,还腆着脸自降辈分,同你姐妹相称,真是令人作呕。”
长孙玥惊呆了。
她怎么会知道苑娘和舅舅的事情,不对,她怎么知道舅舅和自己的关系?
等于说,冯素秋知道自己是公主。那自己还和钟离钰在这里演了半天戏,原来从一进门,就被人看穿了。
长孙玥满面通红,又不知该如何解释。偏钟离钰还是个戏精,见她神色有异,又凑上前来,问东问西。
“娘子,你怎么了,莫不是冻着了?还是这屋里太闷了。”
长孙玥见他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直接让他闭嘴站着别动。
冯素秋上下打量了钟离钰一同,默不作声。只是又将目光转回了长孙玥的身上,许久没有说话,过了片刻才道,
“你同你母亲,长得很像。”
末了又补了句,
“南宫世家的大小姐,是个好人。”
从头至尾,她都没有提过一个关于皇家的字眼。对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娘娘,她也仅仅只是用“好人”二字来评价未出嫁时的南宫小姐。
好像对皇宫里的一切都漠不关心,更不屑去讨好。
“多谢冯夫人夸赞,我母亲若是知道有人这样赞她,一定会很高兴。”
长孙玥从善如流,改口称她为“冯夫人”,冯素秋这才点了点头。
“我听苑娘说,夫人从前嫁到蜀中,过得很好,如今回到杭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吧?”
冯素秋流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语气却是十分不客气。
“我就知道,殷之苑那个骗子,定是又编造了什么假话,往她自个儿身上贴金了。”
长孙玥再次语滞。
她觉得今天出门之前应该看看黄历,不然也不会如此坎坷,做什么都不顺利。
天知道这冯素秋居然和苑娘是死对头,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冯素秋接着说道,
“我知道,你费尽周折,无非是为了我手中的宝贝。既然你是他的外甥女,我到也无妨直接告诉你,只是殷之苑的美梦,怕是要破灭了。”
长孙玥瞪大了眼睛,生怕漏掉了后面的每一个字。
“所谓万金至宝,就是你舅舅当年随身所佩的洗华剑。”
话音落地,满室寂然。
钟离钰半天未曾开口,此刻却突然开始鼓掌,一下,两下,三下。
长孙玥莫名其妙,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问道,
“你又发什么疯?”
钟离钰却用崇敬的目光看向冯素秋。
“这世间男子,能让在下敬重的人,没有几个。能让在下从心底里敬重的女子,冯夫人是第一个。”
冯素秋冷着脸,并不理他,只是没头没尾的说了句,
小丫头,你挑男人的眼光,倒是不错。”
长孙玥赶忙解释。
“不是这样的。”
再看钟离钰时,他只是在一旁偷笑,并不辩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