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奶苏醒过来,精神好的时候还能聊上几句天,看着姨奶精气神比从前大有好转的样子,周云影心中开心,可眼底还是有这一抹不易察觉的担忧。
“姑娘,还有两天就中秋节了,现在姨奶身体好了,咱们院里可该好好庆祝一下。”一乐把手中的丝线熟悉的打了一个小结,闲聊着说道。
周云影手中的绣活儿不停,看了一眼由林嬷嬷伺候着正在喝药的姨奶,笑着说道:“是得好好庆贺一番。”
“这两天我多做一些枣泥红豆沙的月饼,小姐最爱吃。”
“绿豆,南瓜,蛋黄,都做一些,到时候给小七送去几块。”
林嬷嬷笑着嗯了一声。
刚喝完药嘴中发苦的姨奶看着满屋子的人笑着闲聊,突然觉得药也没有那么苦了。
林嬷嬷贴心的把一个蜜饯塞进她的嘴中,顿时更甜了起来。
周云影眼前有些发昏,迎着窗,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夜晚快要来临了,示意一乐去点了油灯,自己则放下手中的活计,蹲在姨奶的榻前,帮她按摩手脚,想起上午秦露送的书信和提前到来的中秋礼物,笑着和姨奶说起自己这个刚刚结识的手帕交。
西小院的生活一如往常的如同一滩静水一般,随着姨奶的苏醒,姚金吾派来帮忙的老嬷嬷便回去复了命。
穿着半旧宝蓝色常服,头上只簪着一根玉簪的姚金吾停下手中拨弄的算盘,活动了一下手腕,看了一眼天色,示意摆饭。
一张小桌上放着一碗粳米饭,一碗莲藕排骨汤,还有四个应季的小菜,这便是她今日的晚餐,兰嬷嬷服侍姚金吾净了手,递上温度正好的开胃茶,姚金吾垂眸喝两口。
兰嬷嬷小声在旁关心:“夫人,再喝两口吧。”
姚金吾摆了摆手。
饭钱做的精致,菜量并不多,可相对于姚金吾的胃口来说,这些还是太多了。
按照自小刻在骨子里的规矩,姚金吾强忍着没有食欲的胃口,每样菜都吃了两口,再多她实在吃不下,挥挥手示意身边侍候的人把只动了几筷子的饭菜端了下去。
兰嬷嬷立马递来漱口的清茶。
“如儿那边传膳了吗?”
兰嬷嬷满脸心疼的摇了摇头。
姚金吾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眼皮抬都不抬一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夫人。。。”兰嬷嬷后面的话并未说出口,她身为贴身的人怎么不知道夫人的难处。
姚金吾继续回到案桌前拨弄着算盘,继续整理账簿,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彻底黑了,屋内已经燃起了蜡烛,夜越来越深,屋内的下人们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一个在案桌旁帮忙整理账簿的兰嬷嬷。
梆。。。梆。。。
一更的更声响起了。
屋外姚金吾身边的大丫鬟秋婷掀开门帘,轻步走了进来。
“夫人,老爷歇在魏姨娘屋里了。”
姚金吾点了点头,右手的算盘声不停,挥手示意秋婷下去,屋内又只剩下了拨弄算盘珠子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姚金吾无奈的说道:“嬷嬷,我该怎么办?”
兰嬷嬷叹了一口气,满眼心疼的看向自己的主子,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姚金吾看着面前跳跃的烛火,愣神片刻,继续如同没有感情的拨弄算盘珠子。
屋外有匆忙慌乱的脚步声想起,秋婷疾步走进屋内,压低声音着急的说道。
“夫人,大小姐晕过去了。”
姚金吾猛的站起身,急血攻心,头部眩晕,她眼前一黑,急忙扶着案桌,兰嬷嬷见状急忙走到姚金吾身前,扶着她的身子慢慢坐下。
“夫人,当心身体。”
秋婷看夫人眩晕的老毛病又犯了,急忙倒了一杯温水,从卧室的药匣子内拿出一个药瓶,端到姚金吾面前。
兰嬷嬷从药瓶中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伺候着姚金吾吞咽了下去。
缓过神来的姚金吾瘫坐在椅子上,手撑着案桌,大口的喘着粗气。想起已经晕倒的女儿,狠着心说道:“不要惊动任何人,趁着她晕过去,掰开嘴,把米粥给灌进去。”
秋婷得了令,轻步退了出去。
“夫人,再劝劝老爷吧。”兰嬷嬷看一眼大姑娘院子的方向,心疼的说道。
姚金吾一行清泪从眼中流了出来,“嬷嬷,你觉得有用吗?”
西小院的灯早已经熄灭了,静谧的夜晚能听到院中花草下的虫鸣,周云影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幔帐发呆,想到李御医的话,心中发苦。
父亲母亲一直把她保护的很好,什么世间的险恶她从不曾知道,父亲没了,她一直把自己缩在西小院这方天地中,不愿意去碰触外面的世界,仿佛她不离开,父亲母亲给她打造的世界依旧还在一样。
三年了,她好像不得不去面对这个世界了。
头顶是熟悉的幔帐,上面是她和母亲一起绣的绣球花样,父亲和母亲留下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周云影摸黑起了身,披上长衫,点了灯,绕过客厅打地铺守夜的一乐,出了西厢。
她用手护着微弱的烛光,跨过不大的院子,走去了东厢。
“吱拗。。。”
推开好久不曾打开的东厢门,铺面便是看不到的尘土。
屋内的摆设和爹娘在的时候一样,应着门的是一个不大的客厅,沿着墙放着长案,中间有一圆桌,右边是父亲的书房,周云影绕过已经破败不堪的屏风,走到父亲的书房内,借着微弱的烛光,仿佛看到了父亲伏在案桌上画画的样子,父亲的眼睛有疾,需要凑近些才能看的清楚。
周云影护着烛光,穿过客厅走到左边的内屋,应着内屋的房门,放着一张拔步床,挨着床边,依着前窗有一个长案,上面放着娘亲的梳妆匣子和铜镜,借着跳跃的烛光,周云影仿佛看到了娘亲正和身后的爹爹说笑着,借着铜镜梳妆。母亲并不爱装扮,平时都是素面素髻,只有出门做客了才会装扮一番,每次装扮爹爹总会在她身后说笑着好玩的事情,逗的母亲画出的眉毛总是不一样高低。
烛光摇曳,秋季的冷风吹进屋内,吹动着房门吱拗吱拗的作响,周云影看着空空荡荡好无生气的房间,仿佛大梦一场。
爹爹,娘亲,梦醒了我也就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