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赢家,就有输家。
没有输家,又哪里有赢家?
谁是赢家?谁又是输家?
上一刻,霍休认为自己是赢家,可这一刻,霍休明白自己是输家。
可他不是很服气。
因为他认为自己应该赢。
应该赢的人,反而输了,又有什么人会服气呢?
霍休当然不一样。
可霍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赤手空拳打下了天下第一富人的名头,自然也清楚输了就是输了,赢了就是赢了,这个世上所有事情都可以不作数,可输赢却非作数不可。
因此他承认自己输了。
可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输,为什么西门吹雪、叶孤城还活着,还杀了他一竿子属下。
陈风道:“你想不到?”
霍休道:“你想到了?”
陈风摇头:“说实在话,我也没有想到。”
霍休道:“这不是你安排的?”
陈风摇头:“这世上又有谁能安排得了叶孤城与西门吹雪呢?”
霍休沉默许久,才慢慢点头。
“我错了,这世上的确没有人能安排得了叶孤城、西门吹雪,可我偏偏安排了他们其中一个人为我做事,这的确是极大的错。”霍休望向叶孤城,忽然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的?”
叶孤城淡淡道:“我从未相信你,也从未怀疑过你。”
霍休不奇怪:“你会介入这件事,是因为你想见西门吹雪一面?”
叶孤城道:“是的,我知道他的剑法很高,我想看一看他的剑。”
霍休道:“普天之下能在剑法上能与你一较高下的人,实在不多,迄今为止还在江湖上走动的,似乎也只有西门吹雪一个人了,你的确应当看一看他的剑,可你似乎没有看他的剑。”
叶孤城打断道:“你错了,我已看了他的剑。”
火系看了一眼白衣胜雪的西门吹雪,道:“他似乎完好无损。”
叶孤城道:“他的确完好无损。”
霍休诧异。
“他既然完好无损,你又怎么能看他的剑呢?”
叶孤城露出了一抹讥诮之色,道:“你以为西门吹雪是什么人?”
霍休沉默了。
他也在想西门吹雪是什么人。
两个字剑客。
西门吹雪是真正的剑客,一个将一生将一切都奉献于剑的人。
霍休发现他对西门吹雪的了解实在不多,仅仅停在剑客两个字而已,可这两个字似乎足够了。
过了半晌,霍休才慢慢道:“他是个剑客,一旦剑出手,必定见血,必定杀人,必定毫不留情。”
叶孤城道:“因此你认为他一旦出剑,必然要和我分出个胜负高下,乃至于生死?”
霍休点头:“是的,我也相信你很乐意和他分出个胜负生死,你们这种人对胜负生死都不太在乎,你们只在乎剑,剑才是你们的生命。”
霍休停顿刹那,又慢慢说了下去:“正因为你们是这样的人,才能练成如此可怕的剑法,正因为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才请你对付西门吹雪,我也知道西门吹雪是这样的人,因此我肯定你们一旦见面,必定相杀。”
叶孤城露出了欣赏之色。
“难怪你能成为天下第一富人,你不但了解人,也了解剑客。”
霍休苦笑:“只可惜我似乎不太了解你们?否则今日叶孤城、西门吹雪不会同时出现在珠光宝气阁。”
西门吹雪忽道:“你做错了一件事。”
霍休好奇:“什么事?”
西门吹雪道:“我固然想杀叶孤城、叶孤城固然想杀我,可我们并不笨。”
西门吹雪极少和人解释,这次破例了。
霍休道:“据我所知你只会杀人的剑法?”
“是。”
霍休道:“你是否出剑?”
“我已拔剑。”
霍休道:“既然拔剑,又怎么会有回旋余地。”
西门吹雪不说话,叶孤城则叹了口气。
叶孤城道:“拔剑自然是为了杀人,可既然知道拔剑会杀不应该杀的人,这口杀人的剑又怎么可能不收回?”
霍休动容道:“你们拔剑之前就已知道我的谋划?”
叶孤城道:“不知道。”
霍休道:“难道你们拔剑刹那,还留有余地?”
叶孤城道:“西门吹雪拔剑一向不留余地,我的对手是西门吹雪也无法留有余地。”
霍休更不明白了:“既然你们没有留有余地,又怎么可能不死不伤,完好无损?”
叶孤城眼中闪过了一抹讥诮怜悯之色,霍休甚至自己也认为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
可霍休不认为这是个愚蠢的问题,至少这个问题,他想不明白。
他一定要想明白。
他相信如果不是叶孤城、西门吹雪的出现,自己就不会功亏一篑。
西门吹雪没有任何情绪表情,冷酷如冰,寂静如山,可这种气质也无意是讥诮。
叶孤城忽道:“你明不明白?”
叶孤城问得是陈风。
他的眼睛已在发光,锋锐的剑光。
他整个人就是一口锋芒毕露的剑。
他也认为陈风就是一口棋逢对手的剑。
他相信陈风或多或少明白。
“我大概能明白。”
叶孤城眼睛更亮了:“你真明白?”
陈风道:“你以前从未见过西门吹雪?”
叶孤城点头:“虽然听过西门吹雪的名字,但没有见过他。”
陈风道:“你当然不会因西门吹雪的名头就相信西门吹雪是什么样的人。”
叶孤城点头:“是的,霍休也明白这一点,因此他才敢诬陷西门吹雪和陆小凤、阎铁珊同流合污,谋求金鹏王朝的宝藏。”
陈风笑容灿烂道:“看来你们见面之后也正如霍休预料中那般没有多言,立刻拔剑。”
“是的。”叶孤城道:“西门吹雪认为我是帮凶或者黑手,我也认为西门吹雪有极大嫌疑,我们只有拔剑。”
陈风拍手叹息道:“因为你们的对手是彼此,因此你们自然不敢手下留情。”
“不错。”叶孤城道:“我们想杀了彼此,但绝不愿意死在彼此剑下。”
陈风道:“可最后你们没有杀了彼此,甚至连彼此都没有伤到。”
“是的。”
陈风望向霍休:“你是不是明白了?”
霍休不明白。
“你明白了?”
陈风淡淡道:“我当然明白,你当然也应当明白,若非西门吹雪、叶孤城收回了剑,他们又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呢?”
霍休不相信,认为不可能。
“他们怎么可能收回剑,又怎么会收回剑?”霍休道:“难道他们想死在对方剑下。”
陈风淡淡道:“你错了,他们恰恰相信不会死在对方剑下。”
霍休冷笑道:“他们怎么知道不会死在对方剑下。”
陈风淡淡道:“因为他们是剑客,所以他们以剑看人,而非以人看剑,能练成彼此这般剑术之人,怎么可能是卑鄙无耻的奸诈小人呢?在那一瞬间,他们收回了剑。”
霍休不敢相信世上有这种事,可他不得不相信,因为叶孤城、西门吹雪的神情已证明了陈风的话。
陈风望向西门吹雪,微笑道:“你是个幸运的人,不仅有一个肝胆相照的朋友,还有一个肝胆相照的仇敌,人生如此,已无遗憾了。”
西门吹雪身上的冷意微淡。
没有说话。
可无疑已给出了回应。
叶孤城、西门吹雪都以剑看人,他们认为对方不是卑鄙无耻的小人,而且无论叶孤城、西门吹雪都有自己的判断,并没有为霍休判断所左右。
因此他们下定决心收回刺出的剑。
两人几乎同时决心收回剑,故而两位当世最负盛名剑客的第一次交锋居然并没有溅起震动天地的火花,而是无疾而终。
此事后,叶孤城、西门吹雪对彼此更加欣赏。
正如陈风所言,他们是肝胆相照的仇敌。
他们了解彼此,他们欣赏彼此,他们也明白彼此的心思,最终赶到珠光宝气阁,破了霍休的阴谋计划,使得霍休功败垂成。
霍休本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败,现在明白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次自己的确应该败。
不过他并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