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章 乡人永隔(1 / 1)北山鹿鸣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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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

风忽起!

骤风,忽起!

屠烈灭了灯,刚起身要回屋休息的时候,却听呼声明烈,与此同时村绽火光!起初以为是谁家起了火,可不多时,那声音变作哀嚎!

片刻之后,金铁交击之响声声震耳!

四处远望,像一道道霹雷砸在了村子里,平静的小村子在一瞬间荡乱了起来!

火光之下,那些人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悚目的黑衣、宽过肩膀的乌黑斗笠,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攥着煌煌烨烨的大刀!

黑衣人如脚踏风翼一般窜行在村子里,手中的刀迅捷得就像一伸一缩的蛇信,再彪硕的汉子也经不住对方一合。

黑衣人只说四个字——有无籍箓!

大人们衣不蔽体,孩子们哭声不绝,连夜都被带了出来。哗啦呼啦的锁链,挥之即缚,沉重却又轻灵。

一切毫无征兆,好像天地落下来一个符咒,这一切比噩梦来的还要快!

所有的美好与安逸,在这一刻全部崩塌,不给人一丝一毫反应的时间!

光子正来找屠烈,兜里还有两壶要和屠烈一起喝的小酒,正为这满村凶烈火光而惊悚的时候,两个黑衣人像夜鬼一样突然出现在他左右。

哐当!两个大灯笼掉在地上。

光子正要喊却又在第一时间转过了头,对着那远处的黑暗朗声痛喝,“烈哥!快跑!来大贼了!”

说完这话,铁头一样的靴子踩住了光子的头,半张脸都踩进了土里。

一人揪住光子,另一人刀风飒飒,猛步窜进了那黑暗中。

屠烈背弓引刀,箭匣满簇、飞石满袋!

身挂野牛皮甲、手腕胶绳、膝落块甲!

目露凶光、红炽逼人!就要踏出寨楼!

可不知何时,老谷子已拄着手杖立在门口!

“出门之后跳进溪流,顺流瀑而下,出了四谷往北走,离开大山,再也不要回来!”

“老爹!你在说什么!”

此时的老谷子,毅定厚烈,邃邃然的目光,屠烈头一次见到。按住手杖的掌背青筋暴起,一股大力把他撑定正中,由不得屠烈硬闯!

“此来强人,不可相抗!”

“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是什么人!”

“顺之还有一口气息,若逆之整个村子都无活口!”

“我不要听这些!让我出去!”

“烈子,你记住,四海为家总好过天地樊笼。出去之后事事小心,千万不要被抓住!一旦被抓住,你的命运就注定了!”

说话之间,老谷子一步大趄来到屠烈面前,而后探手入袖取出一块红绸,“这是老爹给你备的成年之礼,带它出去,一定不要丢了!”

“老爹!”屠烈泪打眼眶,“我要陪着你!”

老谷子一拳打在屠烈的胸膛,“大丈夫当断则断!老子又不是今夜就死了!他日相逢,老子要喝天底下最好的酒!走!”

屠烈擦了一把泪,阔步就跃了出去,此时却听背后锵地一声,屠烈回头一看,老谷子的手杖中赫然藏着一尺短刃!

“老爹,你做什么!”

“如果天亮时让我在大队伍中看见你,你就真等着给老子收尸吧!”

屠烈喉咙咯噔一声,出去之后箭步东去。

寨楼本就在村子的最东头,门口东侧便有一条溪流流过,跳进之后很快就会被推到大瀑。

屠烈在溪流中伸出头来,最后看了一眼村落。

生于此长于此,十六年青山厚土,一瞬间乡人永隔。

来不及告别,来不及回忆,泪在溪水中,泪在瀑流里。

他不知道前方的路在哪里,他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踏上前方的路。

……

一只青鸟在头顶盘旋,旋了又旋,最后落在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

书上说此为瑞禽,会为人指路作引,可两条不知名的黑鱼突然跃上水面,青鸟扑啦一个振翅不知飞到何处了。

此时天过晌午,屠烈刚刚把一身的衣服皮甲晾干,老谷子说出去之后往北走,屠烈眼下所处正是这座大山的北麓,山的北面还是山,看不到人烟。

屠烈想到了老谷子留给自己的成年礼,打开一看却让他煞是意外,这竟然是一张皮纸写就的木契,抬头四字是“章平六年”,按照上面所说种植“映月黄檀”,根据木材成色进行收购,这应该就是村子最早出现的原因。

章平六年,屠烈不知是何年,想来应该颇是久远。

这是老谷子惟一让自己带出来的东西,屠烈自知其重,转念他意识到这个东西不能随身带着。村人被抓是因为没有籍箓,屠烈虽不知那东西到底长什么样,但早已领会到它的威力。

一个人如果没有籍箓,在村子里会被抓,在城郭肯定也会被抓。出了大山意外会随时来临,这张木契带在身上比任何地方都不安全。

屠烈一边走着一边观察着,直到他看到了一块“奇石”,这石头长得像一个驼背人,最上面的大疙瘩像驼,后面的小疙瘩像负在身后的拳头。屠烈用皮甲把木契夹住,拔下几颗靴子上的钉然后钉得结结实实。

在这“驼背人”低头看着的地方挖了一个坑,埋下之后平了平土、踢了踢碎石,屠烈便往北去了。

这一路上屠烈牢牢记着地形,把几个可供参照的东西记在心里,这对一个常年打猎下套的人来说并不是很难的事。

一路向北穿过两条峡谷,屠烈足足走了七天,饿了便去抓些生鱼,看到能吃的果子当然也不会放过。终于在这一天早上,眼前的景象开阔了起来,远处黑压压一片,炊烟袅袅。

那天进村的人显然是官府指派,屠烈心想总不能遇见一个人就问籍箓,要是那样的话除非这辈子隐居山林,否则不存在老谷子说的“别被抓住”。

心有忐忑,但屠烈还是走了进去,这里可比村子大多了,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一个叫香河镇的镇子。不顾他人怪异的目光,从不断的打听中屠烈了解到,这里位于上平府的最南端,他多年生活之地属于芒山府的范畴。

村子里的先生只说过“六府”,其余那些最基本的东西却不曾提,那时都是通过《圣论》《礼经》《修言》《成章》来识字,识字之后再去领会其中的学问,前前后后都是这些东西。

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正在镇子的中间围看着一张告示,屠烈凑上前一看立时心有激动——

以礼核考,流人入卒。

历国没有籍箓的人统一叫做“流人”,比流人高一等的就是“卒人”,虽然地位依旧低贱,但卒人可以正大光明在世上行走,只要不犯律就是个自由人。

以礼核考,比的自然是谁的礼仪做得更标准更周全。

这些围观的人大多都是中年,有一些腿脚还不利索,屠烈心觉可以争一争,而且那告示上也写有“礼数周当,健者为优”。

想了又想,屠烈最后还是下了决心。

所以,这当务之急,就是——

学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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