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烈,兄弟们都是看着我的面子,你可不能给我丢了面子。你可得知道,这第一遭要是通不了,大家都没得赚,而且名声上……今后也就没名声可言了。”
屠烈一语不发,只是点了个头。
龙迪哼道:“那天都是五娘唬人,我还以为常年见的那些歪瓜裂枣呢,你不一样,你是满心戒备遇强敌,上来自是……”
屠烈将他打断,“若是遇袭,首要是护住林老板和一众伙计,其次才是货物。”
“你还和我讲起规矩来了?虽说多年不扛烈风旗,但老人家们从未把这事落下。这么说吧,真正考验我们的只有三关,其中两关有备无患,剩下的都是看你本事了。”
“什么意思?”
“想通大漠荒谷,其一驱障,有些地方会有氲气,要么驱散要么氲中寻路,稍有不慎就会迷了路,办法不用你操心,问我也不会告诉你。其二避毒,不多久你就知道了,这鬼地方毒蛇如绳、蛤蟆毒蝎千奇百怪,但我们身上都涂了东西,你大可当它们不存在。其三,就是你的用武之地了。”
“是什么?”
“猛兽呀!”龙迪挑着眉毛说道,“你越不想碰上什么就越会来什么,这玩意没个统一的办法,损失十之七八都在这里,只能期待运气好一点了。”
屠烈心说传言果然不可信,入谷之后烈风旗便掩藏起来,什么“望旗而逃”“虎狼避退”全是臆想,当年这烈风旗的威名没什么天神眷顾,只是选择了一条更难的路而已。这一想来,心绪不免沉暗,要知道,这条路可是百余年没有人走过了。
这地方就像世俗大天的反面,所能想象到的沉暗、压抑以及诡异的禁锢感都明明切切出现在周身。
地势极为复杂,有些地方像戈壁滩,有些地方是沙石与浅溪,左右更是不一而足,有的山像被剔过露出光滑的红色巨岩,有的则生有零星草木。宽窄也是一言难尽,有的地方不抬头就像原野,有的地方只留一线之天,危机无处不在。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惴惴走了一日,越到深处越是不安,入夜尚可以火驱兽,白天更是难熬。
屠烈和龙迪走在最前,二十多辆马车的左右分布着人手,断后的三个人面貌像了八成,乃是“晏家三兄弟”,深得龙迪器重,俨然都是非同一般的好手。
嗞咛——嗞咛——
妖风不绝,像夜晚的鬼力乱神把东西丢弃在白天,到处摸索个不停,还有那一团团绿色的迷障,强风掠过青绿翻腾,似一大片毒壤搅荡在天地之间,最怖人的是山谷左右的狼啸虎吼,有时很近,仿佛一个跳跃就能扒到人的背上!
多年不曾走人,有的地方马蹄下去能踩到蛇窟,哧溜一下便蹿起许多,马上的人立时挥刀斩杀一刻不能松懈。走过浅滩时,比大碗还大的蛤蟆呱呱乱叫,背上的黄绿疙瘩就像硕大的脓包。每到走到狭窄之地,只觉得从空顶到四方再到脚下,到处都是凶兽的眼睛。
这一幕幕,简直一副末世荒原的景象。
这般走了三日多,狭窄之地变得少了起来,水流也消失不见,极目远望是漫长的戈壁滩,再就是几个碎石圆丘。
视野一开阔,心便会安妥几分,哪怕是凶兽袭来,人们也有时间调整御敌,然而这悬着的大石还没落到底,就听周边传来很是奇诡的声音。
哼呼!哼呼!
这声音,难道是猪?
顺眼一看,几十丈外有道斜谷,风雷之间窜出一片黑压压,那劲烈奔腾、越发狂烈的叫声,直让人头皮发麻!
“疣猪!是疣猪!”
粗莫一看足有三五十头,獠牙大半尺长,脑袋比半个身子还要大!与别处的疣猪还不同,这些荒谷疣猪生着红色的鬃毛,从颈长到尾像扛着一条火绳!模样更为狰狞!
“兄弟们稳住阵脚!晏大带左队护车队!剩下的兄弟随我上前!”
龙迪大喝一声的时候,队伍刚一集结,屠烈手持大长刀一马驱前最先入阵!
“屠烈!接旗!”
就在这时,龙迪张手一扬把那硕大的烈风旗掷给了屠烈,旗还没到手,屠烈便嗅到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像腐烂了的东西抹在了旗子上!
屠烈尚不觉得什么,可整个队伍齐声发出一声哗!
片刻之间,天地突变!
旗子刚一到手,原本纵贯而来的疣猪,齐齐偏了一丝方向,一股脑全向屠烈冲来!
疣猪目力极差,但嗅觉无匹,屠烈明白了,这才是烈风旗的生存之道!
不是驱兽,而是引兽!
心念电闪,屠烈抽刀震马,不由分说向右侧狂奔而去!
“龙迪!你害我哥!”丁六快步上前,双目切然盯着龙迪。
“有本事上前,别在这聒噪!”
正说话间,屠烈已把疣猪群引到百丈之外,那里有处石丘,屠烈跃马而上!
锵然一声重响!烈风旗插在丘顶!
屠烈居高临下,对着远处大喝一声,“先走!”
不等商队开拔,那边已现杀伐!
屠烈一手握住大刀的柄,一手抓住马鞍当做盾牌来用,脚如灌铅夯夯而定,身如长缨挺立不僵!
红鬃疣猪对那味道不可抗拒,如同疯煞一般狂扑屠烈!
若是那把圆刀,屠烈恐连半炷香都撑不住,这丈余大刀属实顺手许多,这等情形他的内心只有一个宗旨,不能怯半分!
哪怕是一个念头都会让自己立时身首异处,笃然自己一往无前,笃然自己天地无畏,比凶更凶、比悍更悍,这是定力!
更不能乱半分!
疣猪并非源源不断,杀一头便少一头的压力,杀一半便意味着一半的生天之法!虽是电石火花,但屠烈的反应岂是常人可比,这些年最大的本事就是猎!这是底力!
几个眨眼的工夫,大量的疣猪尸体已躺在屠烈周身,马鞍经不住几次撞击,很快便已碎得不堪,片刻之后,让商队惊恐难扼的一幕便出现了!
但见那人陡然双手握刀,砍定一头疣猪之后,居然瞬时挑飞起来!好似一块巨大的石头从丘顶滚落下来!
那疣猪大的恐有二百斤,得是何等的气力才能做到这般狂横!
这一幕幕,连龙迪都看傻了,换做是他,至多是边走便杀,连定都不敢定,更不敢想象这等合围的场面。
队伍当中的人更是无不惊奇,这带给人们一种莫大的踏实,从前遇兽,引旗之人几乎如同死士,能否归来要看造化,而今天的这个人,头一次告诉烈风部众——
引而后杀,吾辈在握!
单刀、大旗、一身是血。
踏过疣猪的尸体,屠烈走了下来,人们看着他却不敢看他的眼睛,仿佛还沉溺在刚刚,那种眼神丁六也是头一次看到,那当真可怕,浑然烈然的气场,无人胆敢近身!
一众人等下马而来,飒然抱起拳头,对着正走来的屠烈齐刷刷躬身!
“迎旗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