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锐利的箭矢射入血肉之中,随后箭镞贯体而过,方晓只感觉脸颊之上有刺痛传来,但此时的他却甚至顾不上伸手去摸,而是连忙拖住在千钧一发之际,以自身挡住了阎乐必杀箭矢的蒙恬。
“噗!”
又一声箭矢射入人体的声音传来,只是这次的声音因为穿过了风雨,几乎为不可闻。
是蒙毅,趁着阎乐纵马而出的空挡,一箭射中了他的左臂。
“逆贼!”
二百步之外,阎乐惊怒交加,一边吐血一边飞快的再次朝着盾阵之中退回,而与此同时蒙毅当即还想再次射失,然而伸手一摸,自己的箭囊却是空了。
抬头看向对面,显然李信与他一样,箭矢在与之前的战斗之中,已经射空!
“蒙将军!”
顾不上其他,方晓死死的拖着蒙毅,试图将他抱回城岗之中,然而怀中的蒙恬却是挣扎着站直了身子,旋即伸手在胸口插着的箭矢之上用力一拗,箭杆应声而断。
暴雨之中,立在隘口的蒙恬,左手持着断箭,右手戟指几个之前败阵欲走,但却终究不甘,作势复又要杀将上来的禁军,口中爆喝一声,“汝等亦为关中秦人良家子,曾也在陛下身边随侍,如今却要助纣为虐,乱我大秦天下吗!”
看着站在雨里的大秦战神,几名本就士气不高的禁军,顿时吓破了胆,加之心中有愧,于是只见他们恭敬的朝着蒙恬一拜,旋即转身便走。
“公子!恬怕是不能与你同归了!”
站在雨里的蒙恬,没有回头,但方晓能够感觉带,这尊守卫了大秦北疆十数年的战神,他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
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晓已经泪流满面,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将军,扶苏必不负将军所望!”
“好!如此,蒙恬无憾矣!”
“兄长!”
蒙恬的声音渐渐变低,自城岗之上跳下来的蒙毅也是心中大恸,一旁李信见此,也是紧咬牙关,眼中尽是悲伤与仇恨。
“吾弟,你速来刚直,然而这世间却不是什么都能以秦法衡量的,但我也知你胸有沟壑,如今我要去了,望你日后还能好生辅佐公子,如此,我再见陛下之时也算是有个交代了!”
“兄长!”
看着满身伤痕,血几乎都流尽了的蒙恬,蒙毅知道自家大兄生机已绝,一时间两人自儿时起的记忆,便不断在脑中流转,悲从中来,除了这两个字,其余便是任何都说不出来了。
“呵!真想再迎着浩日,看一眼我大秦的江山啊!”
暴雨中蒙恬的声音越来越低,其中有着无尽的惋惜。
“公子,你可知晓,那位已死的御手惊,他的妻子,早在多年前就已经死了!”
声音渐渐消失,站在蒙恬身后的方晓一抬头,就看见这个一生都高高昂首,为初生的大秦奉献着生命的将军,终于沉沉的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蒙恬,死了!
“将军,你且放心,有朝一日扶苏必然重登咸阳宫以告慰你的在天之灵!”郑重后退三步,也不嫌地面泥泞肮脏,方晓朝着蒙恬的尸身,伏身便是三拜。
“蒙将军,你以生命护我,让我见识了大秦男儿的血性,虽然我不是真的扶苏,但承诺你的事情,必不会让你失望,现如今,我以扶苏与方晓之名,先斩杀阎乐,为你报仇!”
心中默念一句,再次抬起头来之时,无论李信还是沉入悲伤的蒙毅,都只感觉眼前的“长公子”似乎又发生了某种他们所不知晓的改变。
“寺人阎乐!你可敢与我斗阵一决胜负!”
不等两人回过神来,只听方晓的长啸,便以穿过层层雨幕,传到了两百步之外。
方晓这话,顿时让蒙毅、李信大惊失色,两人有心阻止,但话已经说出,并且两人隐隐觉得,若是阎乐真能答应,这或许也是他们的唯一生路了。
但阎乐能答应么?
纵然阎乐答应了,之前从未经历过战阵残酷,只是在北地做做监军样子的长公子,真的能胜么?
“阎乐会答应的,毕竟我的脑袋,能为他换来无尽的荣华富贵,而现在可没有旁人愿意替他来取了,他若想要,就只能亲自上场!”
两位将军,烦请你们,在斗阵之前,自那废弃兵刃之中,为我整理出一口斧钺罢!
我为大秦长公子,当以重器匝阎乐之狗头!”
听见方晓的话,蒙毅与李信顿先是一愣,有心劝说一二甚至欲要以身相代,可当他们看到方晓坚定的眼神后,到了嘴边的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来了。
“斗阵?”
透过风雨,阎乐听见这话,眼中顿时又惊又疑。
自周朝礼崩乐坏以来,从前的礼乐之战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两将斗阵这种遵循周礼的战争方式,更是早已被丢弃在尘埃之中数百年了。
若在从前,似是阎乐这般心思阴毒之人,听见有人要与他斗阵,怕不是当即便狞笑着一箭射入那人的咽喉之中,而后狠狠践踏嘲笑一番了,可现在听见“公子扶苏”的邀战,阎乐踟蹰了。
如今他身边剩余的骑士还足有二十来骑,若是这些禁军还能与他一心,那么仅凭山岗之上的三五人,是断然无法抵抗的。
可偏偏久攻不下再加上那“逆贼蒙恬”死前的妖言,让他仅剩的手下变得士气低迷。
不仅如此,阎乐甚至能够感觉到,这一二十骑中,有人看向他背影的目光,已然悄悄带上了浓浓的怨恨。
这怨恨许是来自蒙恬的妖言,而更多的恐怕则是他们在怨恨自己的无能,以至于白白折损了这么多人手。
阎乐知道,如今若是自己在踟蹰犹豫,想要藏在他们身后,那是决然不行的。
是以他只能冷着脸色,咬了咬牙关,旋即便大声笑道,“扶苏亦逆贼也,然汝到底曾是先帝长公子,如今公子即想以效古礼斗阵而死,那乐便成全了你又能如何!”
阎乐的声音自信无比,他虽不是什么天下闻名的战将,但到底也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若发起斗阵者是蒙毅或者李信,他自是万万不敢相应,而若是扶苏,阎乐自信定能带着这位“天真”的长公子的头颅,回去向妇翁邀功!
可自信归自信,阎乐却还是想要留下两手准备,于是在出阵之前,他将最信任的心腹叫道身旁,悄声嘱咐他,快马前去向代郡郡守求援。
“好!”
听见阎乐的声音远远传来,方晓脸色沉静的可怕,应了一声之后,扭头回顾,只见蒙毅与李信,正托着一口满是锈蚀,但长柄依旧完好的大斧从城岗之中走了出来!
“择!牵我战马!”
“斧来!诸君且看我如何匝寺人赘婿狗头,以慰老师再天英灵!”
此言说罢,方晓没有任何犹豫,动作麻利的翻身上马,接过大斧,当即拍马而走,沉重的大斧拖在地上,带起一道如黄龙一般的泥浆!
冰冷的暴雨路乱的拍在方晓的脸上,然而他心中那团一直燃烧着的火焰,非但没有被浇灭,反倒燃烧的愈发旺盛。
于行伍之中教导扶苏,于始皇帝面前力排众议袒护扶苏,于不得父皇宠爱认可而情绪低落之时开导扶苏,这些属于扶苏的记忆,一点一滴的翻涌而出,这些都化作了燃火之薪,此时方晓已经沉浸在了扶苏的记忆之中!
“孺子,可笑至极,竟以笨重斧钺上阵厮杀,真正找死!”
马蹄声轰鸣如雷,阎乐以完好右臂紧紧的握着一杆长矛,矛尖之上闪动着莹莹寒光,刺破落雨,直指“扶苏”。
他似乎已经看见至为尊贵的“长公子”被自己串在矛上,而后如同最为低贱奴隶一般被自己杀死!
以下位篡上位,这样的感觉,让阎乐沉醉其中,下意识伸出猩红的舌尖在嘴唇上一舔,冰凉而甘美,似乎是鲜血的味道!
可下一刻,阎乐眼中的志得意满与梦幻一般的期待,霍然破碎,取而代之的则是发自内心的惊骇,以及一道亮的几乎能够刺瞎他双眼的光芒!
惊恐攫住了他的心脏,阎乐将手中长矛一横,试图驾住那似是能够劈开一切的光芒,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大斧饥渴,冀州上将王者潘凤之无双绝学,使用之时如有鬼神之力!”
抡起大斧的同时,曾经系统给出的技能介绍,鬼使神差的划过方晓的脑中,然而他并没有在意。
等手上一沉,而后如同摧枯拉朽一般,一斧将冲到自己近前的阎乐连同他坐骑劈成两半之时,方晓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胜了!
“寺人赘婿不过如此,到底是我开挂,而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