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雾笼罩大地,日光未透,空气中边带湿气边掺寒气,半灰半明。
突然间,淅淅索索的雨声从云层降下,滴在层层茵绿的叶片之上,少顷,一袭墨红色的长裙翩曳过叶丛中,带起一地的水珠。
她的前面,惟见一片碎片悄然飞空,时而笔直而行,时而弯斜闪掠,又时而旋转打圈,或者停立在原地不动不摇,最后却停止在她眼前一片光滑无境的半空之中。
华裳停步,指尖向前轻轻一按,却只见食指顿于半空,不能再进一分。
华裳倏觉有趣,稍稍挑眉,手上运力,泛现出点点红芒,随即沉息推掌,红袖一冽,结界被打破的清脆碎音霎时响彻耳边,四散飞曳。
顿时间,嘈杂的吵闹声极快充盈耳郭。
“你胡说,小姑才不是那种人。”
“我胡说,顾元谌,你可以回去问一问你的好姑姑,当年的山巅之役,她究竟对前天山阁主做过什么事情。”
“南栀,别以为你的师父是涿玉君,我就不敢动你。”
“狂妄的口气。”
霁青与玄蓝互相纠缠,气势汹汹,似要对方为己付出代价。
可下一刻,一股极寒的冰凉之气猛地蔓延,所有人都不觉冷打哆嗦,华裳拧眉,身形不由一动,瞬间出现那片玄蓝身后,手上用扯之际,纤秀瘦削的娇躯便已全部拥入她的怀中。
红袖一绫,飞快地窜出,霎时不见踪影。
一时之间,整片天地似只余旋转而飞的两人,视线流转间,隐约可见少女长发垂肩,玉簪轻挽,簪尖垂细如水珠的小链,微一晃动就如雨意缥缈。
足尖落地,双脚触地的踏实之感登时传盈全身,华裳松开手,微微侧身,目光缓缓打量过面前的少年少女们,却并未找到自己想找的那人,侬丽的眉宇不觉微蹙。
“该死的谢菡兰。”
她低低咒骂一声,转过身便欲离开此处,冷不防另一道柔软的触感自手上传来,她侧眸,却见玄蓝衣裙的少女眸光灼灼,里面似有万千星月,她顿感狼狈地转过脸,似不敢再去看她。
“我名唤南栀,是涿玉君门下弟子,你也可以唤我七七。”与以往清冷、不可近人的模样不同,南栀清丽的面容之上,满是娇憨与亲近之意。
华裳却压抑住心底深深的怜惜,故作冷漠,“姑娘,可否放开在下。”
“不要。”
话罢,娇软的身躯直接逼近几分,几乎与她融成一体。
华裳的身体顿时变得极为僵硬。
下一刻,她冷冷地推开她,态度恶劣凶狠,“都说町兰水榭之人端方知礼,姑娘此举,可与传言不符。”
“就是。”
人群里,传出一道附和。
听言。
华裳浅浅瞥看过一眼,眉眼微沉,眼尾却锐利又凛冽。
言者不觉打道冷颤。
那是一种打从心底冒出的寒意,像毒蛇吐信,嘶嘶作响,让人脊背发凉。
气氛像是忽然间凝固一般,变得波诡云谲。
南栀却觉心底一暖,眼中似有水线晕壑,她抬手,露出腕间那枚做工精巧、细致华美的手镯,此刻正微微发出浓郁的青芒,来回环绕镯身。
“青桐,是你送我的周岁之礼,你曾在里面留下过半数灵力,现在的它,是最好的证明。”
颤抖的尾音几不可闻。
华裳却并不搭话,侬丽的面容上登时浮现一股郑重之色。
旋即,巧指一响,墨红的结界瞬间开启,迅猛地笼罩住两人。
抬眸远眺,只见天际猛地变色,数以万计的冰凌疾射而来,撞在结界上带出阵阵火光。
华裳朝旁伸出净白的手掌,灵力徐徐凝聚其中,“红袖。”
闻声而落,一柄银芒泠然的长剑瞬间出现在她手中,周身流转过墨红色的灵力,随即听从主人指令,直指长空。
纤秀的身躯凌飞,道道灵力自她掌中极快运转,终不曾落入下风。
下一瞬,随一道闷哼倏地而响,整片天地间的冰凌化作云烟陡然消散,唯留一方寂白。
华裳运力,一把抓过南栀置于身后,而后结界散去,浓厚的血腥味刹那充盈鼻尖,不远处,尸野横陈。
来者,为妖,灵力上层,修为应当极深,否则以她之力,绝不可能只会在最后一刻方才察觉到有异,可更让人奇怪的地方,却是这些妖,从何而来。
涿鹿之战后,上古妖族已全被封印,镇压在万重山川之下,其余诸妖,灵力不过尔尔。
除非……
一抹沉吟极快地掠过眼底,却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人们恍神的错觉。
华裳屈指,采过一旁的树叶,手上飞快地活动,编织出一只栩栩如生的青蝶,随即她刺破指尖,一颗硕大的血珠缓缓滴落,落在青蝶身上发出阵阵红芒,少顷过后,青蝶徐徐升空,径直朝一处方向疾射而去。
足尖一跃,华裳如同猎豹窜走,墨红的衣角瞬间消失在层层参树之后。
南方多山多水,河曲流觞,处处可见船梢摇曳生波。
嘈杂的人声、吆喝不时入耳,伴随着身旁两名少女叽叽喳喳的吵闹之音,莫名显示出一份烟火气息。
小镇幽深,越到寂处,越见高雅,排排竹节高挺于空,青色的砖瓦屋脊此起彼伏。
美景如斯,身旁却无静意,华裳冷冷冷横眸,慢慢地启唇开口:“谢菡兰,你好吵。”
一段话,极为简练,正中靶心。
南栀忍不住弯唇。
谢菡兰像被踩中尾巴,整个人霎时间变得不好,“你才吵,你全家都吵。”
闻言,华裳轻挑眉梢,丽眸微眯,“你说谁吵?”
“我说……”
话到嘴边,却突然止住,谢菡兰飞快地捂住双唇,一双巧眸来回转动,透出丝丝紧张与不安。
华裳顿觉满意,转身迈步向前,墨红的背影带出潇洒之姿。
“记住你今日的行为,下次再犯,我定会悉数告知司药长老,或者,我也不介意行使少主的权力,让你到画骨泉中走一趟。”
句句威胁,不似作伪。
谢菡兰强自忍住对画骨池的惧怕,连连点头,苍白的脸色,如同一只被人欺负到极致的小兽,冷颤之余,亦有恐慌留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