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蓝子岫此刻的面容,是她从不曾见过的模样,清冷中暗含隽情,内敛中藏有冰焰。
可正因此,她的心,却涩涩而疼。
她深吸口气,压下那股痛意,面色冷静,可眉目之间,却已掠上几丝悲色。
南栀等人并不眼瞎,自是未曾错过华裳突然变得暗淡无光的双眸,她张口,想象交谈,却又想起月前的冲突,双唇,只是微微开合过两次。
猛然间,几人之中的氛围,变得沉重,凝滞。
下一刻,所有沉重,凝滞,悉数褪去,环境,幻换成一片浅淡的暖色。
只见蓝子岫伸出五指,慢慢拂上华裳侬丽的脸颊,细细地抚摸,“若我说对当年之事已有悔意,你可还愿应诺?”
华裳轻轻嗤笑一声,抬手打掉脸上的那只手,“涿玉君,开弓没有回头箭。”
言下之意,就是旧事不必再次重提。
语毕,她将脸转向一旁,清清冷冷。
蓝子岫则怔看那只被她挥开的指尖,似有几分不知所措。
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四下悄然,连风都绕道而走。
可突然间,一具柔软温热的身体靠上华裳,拉回她神游的思绪,幽幽的嗓音缓缓入耳,“骗子。”
华裳顿时好笑不已,将人拉到面前,一阵悦耳青翠的铃铛声擦耳响过,“谢菡兰,注意礼仪。”
语气不大不小,暗含宠溺,就连南栀,仿佛也未有此般的待遇。
听言,谢菡兰将秀脸扭到一旁,一副我已生气,快来哄我的模样。
华裳握拳,忍住那股想要蹂躏她的心思,“谢菡兰。”
嗓音低幽,更让谢菡兰不由得轻打一道哆嗦,她恶狠狠地转眸,直面华裳,不甘示弱。
可下一瞬,华裳的神色突然变得极为冷冽,一股如同冰雪般寒冽的气息,自脚底缓缓升起,令人脊背发寒。
“曲……少主,好久不见。”
暗沉低哑的男音自栏杆上徐徐传耳,只见一袭红衣蹁跹,青丝如瀑,眸,眼尾勾出一丝妖艳的纹路,宛若盎惑人心的妖精。
或者说,他本就是妖族之人,亦或者,由人入魔。
华裳不置可否,红袖瞬间出鞘,直指于他。
就算面对锋冷的长剑,他依旧面不改色,笑颜妩媚,“我既能知晓你的身份,就也有全身而退的办法。”
话语微顿,他展开五指,露出一朵正躺于手心、略有几分枯萎的雪色昙华,“我姓季,名青临,来找你,只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我为何要信你?”华裳冷冷而视,只不过,藏于袖底的指尖,已猛然握紧。
他似发出一声轻笑,却仿佛很淡,淡到只是人的错觉,“白唐。”
话罢,阵阵肃杀、冰寒的剑气直冲于他,势必欲将他撕裂。
可他却不躲不闭,仍由那分剑气割开面颊,一缕血迹蜿蜒流下,身后的长栏,瞬间爆裂,四散而飞。
华裳收剑,淡淡地瞥看他一眼,里面的警告,不言而喻,浓似玄海,“记住你的诺言。”
旋即,便转身离去,背影纤秀,铮铮若铁。
“甜甜,和你说的一样,你的阿裳,心性如纯,作风果敢,那,她是不是可以带我,找到你呢?”
低低的呢喃慢慢没于长空,只余一片寂静,却暗含彻骨的悲色。
青色的远山,笼罩在白茫茫的雨雾之中,远江如链,蜿蜒流过,天野上的黄昏分外美丽,乌金微沉,大地铺金,冷月却已淡然初升,月色朦胧。
数条竹筏沉航缓行,自溪中漂流,流水之音,涓涓而响。
脚步声自背后传近,有人走到华裳身旁,与她一同眺望似银似亮的远江。
少顷,华裳启唇,问出心底的那分疑惑,“你从何处得到的雪色昙华?”
“重要吗?”季青临抱臂而立,浅浅而言,“当务之急,是查清雪色昙华的来源?”
闻言。
华裳转眸看向他,“你有消息?”
“恰巧知道一些。”季青临回答,唇角却暗暗扬出一丝嘲讽,“雪色昙华,历来是雪鸟族的信物,需以雪鸟族的心头血喂养,否则就会反噬其主,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他侧身面朝华裳,妖艳的面庞之上,满是讽意,“我倒想问一问少主,甜甜拿到手的雪色昙华,究竟是何人所赠?”
华裳垂眸,掩去眼底翻腾不已的杀意,里面,却有一丝赤色,正在慢慢晕染开去,“不知。”
季青临冷哼一声,似已料到华裳的反应。
下一瞬,华裳突然抬首直视季青临,面色冷峻,“你为何会知道甜甜的名字?还有,你怎知我一定会追查此事?”
季青临冷笑,“因为你欠她。”
话未尽,就被华裳一把抓住脖颈,提离筏面,“警告你一句,别来挑战我的耐心。”
季青临却丝毫不惧,嘴角的弧度,上扬出七分的嘲讽,眼神犹如毒蛇攀附,阴冷,晦涩。
如果仔细看的话,便会发现他的眼底深处隐藏着一丝毁灭的微光和暴戾。
华裳见状,不觉蹙眉。
季青临此际,似入魔的模样,或者说,早已入魔。
手下力度一松,季青临略有几分狼狈地跌坐筏面,十指触竹,便有一股冰冷自指尖侵袭进骨血深处。
华裳转身,负手而立,瘦削纤秀的身体里,是一份难得罕见的坚韧不拔,和倨傲铁骨,“季青临,我不会管你这些年经历过何事,杀过何人,但……”
话到最后,语气中已带上阵阵肃杀,“若让我得知你曾利用过甜甜,我一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季青临闻声猛地握拳,凶狠地瞪向华裳,“同理。”
言下之意,便是华裳若曾利用过白唐,他亦不会放过华裳。
华裳淡笑,对季青临的威胁,丝毫不以为意。
她斜睨一眼,眸底,尽是一派鄙夷,
此举,显然更加激怒季青临,他抿唇,口中未置一词,可眼中却透出腾腾的怒火,宛若一团烈焰,誓要把华裳焚烧殆尽。
华裳垂眸,眸中倒映出潺潺而流的溪水,里面,仿佛只空余一片寂静,再无人气可言。
夜风微凉,吹拂起裙角,远远看去,华裳侬丽的五官竟似蒙上一层烟雾,朦胧而让人无法看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