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应该快乐,她应该无忧无虑,她应该和这座城市里许许多多的人一样对未知的一年充满希望。
可是她没有,甚至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残忍许多。
放完了手中的烟花,萧落重新戴上手套,像个笨重的企鹅一样坐在花坛边,仰头看着天边稀疏的星子。
易泽然扯了扯她的衣角,两个人对视着,眼神都平静得如同一汪死水。
良久,易泽然终于开口,“萧落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放弃自己。”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让萧落感到惊心动魄,她死死地看着易泽然,“母亲出事了,是吗?”
易泽然没有回答,甚至避开她的目光,转头看向若隐若现的星辰。
夜黑沉沉的,看得出来,明天应该不是个好天气。
风有些大,吹得人眼睛发涩,易泽然低头揉了揉太阳穴,“走吧,明天早晨八点的飞机。”
“哦。”萧落沿着狭长的鹅卵小径,慢腾腾地往房间里走。
进房间之前易泽然叫住了她,还是那样阴沉沉的目光,“萧落,你要记得,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身后。”
萧落突然很想哭。
为未知的将来担忧,为母亲的遭遇恐惧,也为易泽然的贴心感动。
当夜萧落自然而然失眠了,在床上翻来覆去许久,最后干脆披上衣服打开通往阳台的木门。
寒夜的风呼啸而来,额前乱发全都扑到眼前,萧落揉了揉眼,蓦然清醒很多。
她自小没了父亲,可是性格要强的母亲从不来没有让她受过半分委屈,而且除了幼年丧父的不幸遭遇,这些年来她的生活算得上顺风顺水。
潜意识里,她把母亲当成了自己的天,若是有一日天塌了……
脑袋里突然冒出当初易泽然对她说的话:“萧落,你该学会长大了。”
纵使担心恐惧,她也要学会坚强,学会独当一面。
她以为自己已经做足了准备,无论发生多糟糕的事情,她都能够凭借自己的努力挺过去。
直到那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刻,她才知道自己所做的努力是多么微不足道。
第二天她醒来很早,收拾完下楼,易泽然竟然早早坐在了客厅。
没什么废话,两个人连饭都没吃就直接赶往机场。
冬天的早晨冷极了,空荡荡的大街连零星的路人都没,白色的雾气笼罩着整个世界,节日的气氛还在,到处都是红色的窗花和爆竹残骸。
只有车上的两个人脸上笼罩着寒霜。
萧落盯着两个黑眼圈,明显睡眠不足。
易泽然捏着薄薄的手机,翻来覆去地看。
手心里的汗几乎打湿了屏幕,眼中余光全是萧落憔悴的脸蛋,憋在心里的话无论怎样思索都开不了口。
只能让司机快些,快些……
飞机上的暖气很足,萧落将盖在身上的毯子移到一旁,顺便把手边的热饮放到身前的小桌上。
易泽然沉默地望着她的举动,手机屏幕亮了暗,暗了又亮。
广播里开始提醒乘客关闭手机,易泽然叹了口气终于关了手机。
搁置在一旁的毯子重新改在萧落身上,“睡一觉吧,需要两三个小时。”
萧落脸色有些发白,心里越来越不安。
说不清楚到底为什么,明明相见的时刻即将到来,她却像变成了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心里火烧火燎,却又理不出一点头绪。
手突然被人握住,掌心的温度妥帖地透过手背的皮肤传入四肢百骸。
躁动的心终于归于平静,她还是抵不过连日来的奔波,沉沉睡去。
醒来的时候旅程已经到了末尾,易泽然正拿着纸巾为她擦汗,看见她睁开的眼睛立刻停下手中动作。
萧落偏了偏头,完全没有刚醒时的懵懂,声音低哑地问他:“到了吗?”
话音刚落便听见广播播报的声音,易泽然坐正了身子,“收拾一下,我们到了。”
宋博远早早便在机场等候,看到陆续从出口出来的两个人,宋博远焦急的神情克制了许多。
饶是如此,看到易泽然不苟言笑的脸,他还是忍不住上前搭话。
易泽然回头看了一眼精神恹恹的萧落,抬手止住了他,“有什么话到医院再说。”
宋博远眼神复杂地看了萧落一眼,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三个人一同上了车,得到吩咐,司机将车子开得飞快。
萧落看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色,有些疑惑,“母亲这里吗?”
她记得母亲的老家是藏区某个偏远的部落,从市区到那个地方需要大半天的车程,可司机的路线却是往市区中心赶。
易泽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是。”
片刻的寂静之后又听见男人徐徐的声音:“萧落,你母亲这半年过得快乐吗?”
萧落低头想了想,好像是挺快乐的,除了那次和她吵架。
看到萧落沉思的模样,易泽然继续道:“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力,即使是最亲的人也没有资格干涉。”
萧落握紧了拳头,脸色越来越白,她几乎能想到母亲遭受了多大的打击。
良久,她仰起头固执地望着易泽然,“可是我也有权力知道她做了怎样的选择。”
易泽然轻轻叹了口气,“萧落,不要钻牛角尖,那是你的母亲,她过得开心快乐不久足够了吗?”
“所以……可以告诉我母亲到底为什么独自来到藏区?”
易泽然张了张口,手机突然发出震动的声音。
坐在副驾驶的宋博远发出咳嗽声,易泽然拿出手机,屏幕还亮着,上面是宋博远刚编辑好的短信。
短短两行字,易泽然却反反复复看了几分钟,两道浓眉拧的不能再拧。
刚才还沉静的一张脸已经泛起不自然的红色。
萧落静静地看着他脸上微妙的变化,心里压抑的厉害,连喘气都要耗费巨大的力气。
见易泽然久久不说话,她干脆拿出自己的手机。
开机,上面有好几条未接来电。
是母亲的。
她的脸色一刹那苍白无比。
几乎是颤抖地回拨过去,安静的车厢里,电流的声音格外刺耳。
一声两声,始终没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