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睫愈发沉重,她强打起精神睁大眼睛,粘稠的血液从睫毛掉落,有光芒冲破阻碍落入眼球,天仍旧是昏暗的,她看到碎裂的玻璃窗外易泽然闪动的黑影。
咚咚……咚咚……
撞击的声音越来越重,紧闭的车门终于被装出一条缝隙,连带着周围裂缝的玻璃稀里哗啦地碎掉,萧落被那巨大的声响吓到,连忙闭上了眼睛。
再睁眼时就落入易泽然坚实有力的怀抱,脑门上的血液已经半凝固,湿漉漉的一层糊在他的掌心,易泽然看到她满头是血的那一刻险些脱了手,好在她意识迷离地抱住了他的胳膊,抱得那么紧,指甲几乎掐进肉里。
易泽然别过头,手臂上的疼痛提醒着他要保持冷静,即使如此,听到前排传来的痛苦呻/吟时他的眼眸还是一黯,刀锋般的光芒几乎能将人凌迟了。
叶辰终于从挤得变形的车身中脱身,瘸着一条腿过来查看情况,目光触及到萧落被鲜血染污的脸颊时脚步陡然加快,嗓子跟变了调的公鸭一样难听。
“快开车把人送到医院啊,还磨蹭什么?”
易泽然垂下眼睑,收敛了眼中所有的情绪,弯腰把人从车厢抱起时动作明显停顿了一下,黑沉的眸子扫过从白衬衣中渗出的红色,他咬咬牙,一言不发地把她从车厢中拖出来。
前面的人尚有意识,一下一下敲击着车窗,被血染红的眼睛盯着即将离开的人影,口中的痛呼声越来越大。
易泽然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撞在树上完全变形的车厢,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哼,“打电话叫宋博远过来处理这件事,你开车,先去医院。”
叶辰视线朝前,几十米外就是高高的断崖,那车就悬在崖边,一侧车轮半边悬空,车头还因为巨大的冲击力塌陷进去,只一眼他就脊背发凉,忍不住低头抹了把汗。
这简直是在拿命来搏,前面开车的人疯狂,易泽然更疯狂。
他拖着被门撞过的腿颤颤巍巍地往前走了几步,再也不肯动一下了,“要不我们还是等宋博远过来再说吧,这车怕是开不了了。”
易泽然的手掌轻轻落在萧落的额头,刚触到粘腻的液体又骤然抬起,抬头时黑色的眸子亮得吓人,“开车。”
沉沉的嗓音,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叶辰哭丧着脸,小心翼翼地摸上车门。
车轮晃动两下,顺利脱离危险边缘,易泽然抱着萧落弯腰钻进车厢。
萧落还是清醒的,一双黑亮的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易泽然看,从鬓角到锁骨,用眼神描摹他身体的轮廓,每一笔都是神情。
易泽然冷不丁地撞进她的眼睛,被她眼中的流光惹得心脏震颤,悬在她腰上的手掌不自觉地紧了紧,嘴唇蠕动,终是悄无声息地移开目光。
萧落还是安静地望着他的眼睛,似乎在数他低垂的睫毛,那目光像春天湖畔迎面吹来的风,每一缕都在撩拨着他躁动不已的心脏。
终于,他无法承受这样的目光,抬手缚住了她的眼睛。
“易泽然。”她叫住了他,声音也是温柔的,“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易泽然飞快地扫了她一眼,眸中光芒闪烁,“听叶辰说你请假回了老家,这边的情况复杂,我有些不放心。”
萧落咬紧了嘴唇无声地看着他,那眸子如泉水般清澈,教他心跳狂乱。
“你先去医院检查一下身体,剩下的事情有时间再说。”
易泽然什么时候这么狼狈过,竟被她一个眼神看得晃了神,只能牵强地转换了话题。
前头开车的叶辰笑了一声,惹得易泽然一个眼刀子甩过去。
萧落扯住他的衣角,眼神固执,“为什么会担心我?”
易泽然攥紧的手掌又松开,偏头看着窗外闪动的景色,眼眸深邃,“我答应过你母亲好好照顾你。”
萧落不说话了,闭上眼睛安静地睡去,睡着时两道眉还是紧皱着。
叶辰把车子开到了县里医院,易泽然直接把人抱进了急救室,医生看到满脸是血的萧落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轻微脑震荡,需要留院观察两天。
萧落很幸运,最后的撞击没有伤到她分毫,就是脑门上的伤口有些深,极有可能留下一道疤痕。
医生处理伤口时萧落就安静地坐在窗前,外头又下起了雨,雨势很大,豆大的雨滴落在窗台开出朵朵水花,她紧抿着唇,沉闷到医生都不敢大声喘气。
旁边帮忙的小护士时不时偷看易泽然一眼,瞥到他胳膊上大片的红色时忍不住惊呼一声。
视线全都落在小护士身上,小护士张着嘴小心地指了指易泽然的胳膊,“这位先生好像也受伤了。”
易泽然黑沉沉的眼睛看了她一眼,眼中的锋芒竟让她不敢出声,萧落却已经看到了他被血染红的衬衣,眉毛皱得更深了。
“你们继续,我去处理一下。”
萧落咬紧了嘴唇不说话,但眼睛紧紧黏在他胳膊上,易泽然被她眼中的担忧取悦到,扬起唇角转身离开病房。
年轻的护士跟在他身后,慌忙跑回办公室找医药箱,易泽然全程沉默地坐在病房门口的长椅上,胳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疼痛连着血管一直传到心脏,痛得五脏六腑都麻木了。
护士拿来医药箱手足无措地站在他面前,易泽然抬眸扫了她一眼,沉默地解开自己的衬衣纽扣,布料掀开,解释匀称的身体又让那护士呆住,易泽然不耐烦地把衬衣丢到地上,黑色的眸瞳看着她,声音也是意料之中的好听,“去找个医生过来。”
分明是嫌弃她的能力,那护士没有一点恼怒,飞快地跑到楼下找来外科医生。
伤口是车门上破碎玻璃划的,从小臂一直延伸到手肘,玻璃碎片夹在肉里,每动一下疼痛就加几分,从抱住萧落到来到医院,玻璃碴走就钳进肉里,医生也是在上药的时候才发现。
于是简单的搽药变成了更复杂的工作,易泽然全程都沉默地承受着一切疼痛,即使医生紧张到汗流浃背,小护士看得眼圈发红,他也是面无表情地盯着窗外的暴雨。
身后忽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面部肌肉明显一抖,俊黑的眸子抬起,被雨水浇花的玻璃倒映出萧落模糊的脸颊,他的唇抿得很紧,脸白到吓人,也是如此,让他看起来像一个有血有肉的人。
“回去休息。”
易泽然的声音干哑得厉害,像是随时会断掉弦的大提琴,每一个音节都让人心尖颤动。
萧落没有理他,安静地坐在摆在病房的沙发上。
叶辰也来了,拖着被纱布层层包裹的腿慢悠悠地进了病房。
医生终于取出了藏在伤口的玻璃碴,镊子中的玻璃被白炽灯一照血色渗人。
“我的妈呀,你可真能忍。”叶辰冲易泽然竖起大拇指,目光扫过萧落沉静的侧脸,唇边挂着抹兴味的笑容,“不过英雄救美,受这点伤也指了。”
“闭嘴。”易泽然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其实没必要这样的。”萧落站起来,平静地看着他,“要是真的决定分开,那些过往,都可以不作数的。”
她扯了扯嘴角,发现笑这个动作实在太艰难,于是轻飘飘地转身离开。
易泽然无声地注视着她背影,胳膊上的疼痛还在不间歇地挑动每一根神经,他唇瓣开合,清晰地作出了两个字的唇形“休想”。
叶辰感慨万千地叹了口气,又冲易泽然竖起大拇指,“就你这脾气,怕是八匹马都拉不回这段姻缘。”
“闭嘴!”
再次得到警告的叶辰不说话了,托着自己缠满纱布的腿拍照,拍完笑眯眯地把照片发给苏青,后面添了一堆卖萌求安慰的表情包。
两分钟后他如愿以偿接到苏青的慰问电话,按下接听键,那边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叶辰眉毛跳了跳,心虚地回头看了眼易泽然,那人眼睛黑亮,唇畔笑容阴森,像只匍匐在黑夜中的凶猛巨兽。
长达十几分钟的斥责之后苏青终于想起来问他伤情如何,叶辰找到卖惨机会,捧着自己的伤腿痛斥易泽然的恶行,顺便把当时惊险的情形描绘了一番。
苏青从首都回来没几天,正想着找萧落叙旧,听叶辰说了这边的情况立即决定买票到城。
城和城相邻,高铁一个多小时就能到达,苏青赶到时萧落还在睡觉,下雨室温低,露在杯子外的胳膊都是冰凉的,苏青摸了一把,心疼地把胳膊塞到被窝里,转头责怪叶辰。
“两个大男人连一个病人都照顾不好,这脑袋还包着呢,要是感冒了可怎么办?”
叶辰抖了抖自己的腿,表情复杂,“我也是病号……”
需要照顾,四个字被苏青吃人般的眼神吓的咽进肚子。
萧落睁开眼,最早看到的是站在病房门口的易泽然,他眼神闪躲,飞快地折身离开,心中某一块随着他的离开彻底空了下来。
“萧落你醒了?”苏青抓住她的胳膊,面露惊喜,“头疼不疼?还困不困?”
萧落想摇头,被苏青手疾眼快地扶住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