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仙柠有此一问并非是好奇心作祟。
她对世事素来没什么刨根究底的耐力,但凡谁家藏着些什么秘幸总也躲不过天灾人祸缘起缘灭这四种因,继而造成生老病死悲欢离合这八种果。固而虞咲舞突然成婚,是嫁作谁人妇,与她并没什么直接关系。
她有此一问乃是透过院中硕大一棵蜿蜒曲折的扶桑树后面,瞧见一对向天交拜的红衣璧人,方才风影掠过珠花,仙雾吹散处忽而拂起新郎官鬓鬓青发丝,那尊似沉浆染面的极致侧颜,竟有几分神似白枍神。见此情景令她有片刻恍神。再想仔细瞧上一眼,身影却被某位不识趣的神官给挡了个结实。
白珠见她怔神,轻笑回应道:“夫人有所不知,公主她下界一趟却与魔域主结下情缘,近百年神魔两界重修旧好,那魔域主更是整整照拂了公主百年时间,那厢体贴执着之心终是撼动了公主,此番两域结亲不失为一桩圆满美事”。
她微微蹙眉,方才那惊鸿一瞥……。
侧后方突然传来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似是暗处出了什么事情。这些个殿中隐神分外尽责,丝毫也没有吵到前庭的神客们。那方礼乐声未停,这方白珠却是急切的扯了她一把,三人一同藏身在扶桑树后,压低声音道:“夫人,兴许是有人找到了小主子的踪迹,听动静像是在秘门方向……您行事小心些,莫要被人看到,奴婢,奴婢还有要务缠身,就不陪您去了”。说到最后一句话,唇角竟是有些哆嗦。
被这么一打岔,白仙柠自是没仔细观察白珠的神色,方才心头萦绕的疑惑也随之淡去一多半。转念想想,白枍神闭关紫莱山仙洞乃是众神周知的事情,他若出关,第一时间定会来与她夫妻团聚,怎会发疯的跑去与虞咲舞成亲?这个行事逻辑无论如何也说不通。想来可能是她思君过度生了些幻思,真真假假有些分辨不清。
桡月是个急性子,听说似乎发现了白来来的踪迹,当下也不管是什么地方,从白珠口中打听清楚秘门的确切方向,便拽着她一同去了。
沿着细碎的石子路追去,周围铺开的浓雾中是一片粉色桃林,桃花灼灼蜜语沉香。委实想不出虞咲舞平素还有这般雅致的兴趣,这番景致极美,芬芳的艳色中却偏带着一丝奇诡之相。因桃林尽头再无人烟,却是突兀的立着一座玄光普照的银色长门。
这大约就是白珠所说的什么秘门腹地了。正待推门而入,一向没心没肺的桡月却忽然拉住她道:“仙柠姐,我觉得此地氛围有些怪异,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白仙柠尚未答话,银色长门内却是传来一声救命惊呼。那声音分明就是白来来的。
她脸色微变,立时推门闯了进去。
身后长门蓦然关闭,一片银光交错中,忽见前方横埂着一条手臂粗细的铁锁,铁锁缠绕尽头立着一根无顶玄柱。上下皆是浓雾弥漫,一股怪风吹过,夹杂着犹如地府的阴湿霉味,散开的浓雾中赫然倒立一把闪着寒芒的利齿神斧。而白来来软糯的小身板正被一层结绳的薄冰锁在玄柱上。见此命悬一线的情形立时教人倒抽一口冷气。
因半空的神索上竟还栖息了一只六爪的银色鸟。这只鸟她在收录奇禽的古籍中看到过,名叫银血勾魂鸟。乃是只上古魔鸟。最为出名的并非是它那一身皓月般泛着银光的漂亮羽身,却是左右对称的一对钩子般的黑红双喙。
黑喙食铁,红喙啄心。素有林中铁怪客,鸟中嗜魂魔的邪称。此时那根腕口粗细的铁锁已被它捉食一半,那板冰冷巨斧随时都有可能蓦然落下,将禁锢在冰锁中的白来来一劈为二。
白仙柠心中惊颤,她不敢想象那样一副情景,眼前这一幕已使她丢了半条魂,哪还顾得上方才白珠故意引她前来的用心。
白珠热情过度一路引她过来,她便晓得那丫头心思有诡,直到见此情景,心中深为感慨。如此才像是虞咲舞惯有的手笔。这座秘门背后,竟是一座嗜血刑场。
未及回神,一声婴孩啼哭般的嘶鸣声蓦然穿越耳膜,快如箭失般的振翅声似蜻蜓点水般闪过一瞬,顷刻,原本立在身边的桡月突然抬起颤抖不止的右手,猛然捂住胸口,银光中一片鲜血四溅,她似不能反应般张大嘴巴,目光呆滞的望着上空盘旋的银血勾魂鸟,连惨叫一声都没发出来,便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眼前似是碎裂了一片玄光,照得白仙柠头晕目眩,眼前一团浓雾飘过,夹杂而来的是白来来凄厉的惨叫声:“桡月舅母”。
这一声呼唤终是将白仙柠的神志唤醒了三分,几乎是本能的伸手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桡月。饶是她如此沉静稳重的性子,片刻间心中似窜进只无头苍蝇,神目慌乱的可怕,抖声唤了句:“桡月”。
浓雾中忽而一片金光闪过,赤金剑的剑芒划出一道流光将银血勾魂鸟击的摇晃了两下身躯,艳丽的红喙中赫然叼着一颗尚在跳动的心脏。
桡月满身的血染红翠绿的衣裳,胸口处一片空洞的殷红,目光涣散的望了望她道:“仙柠姐……别替我难过,我……我修为浅薄,无法凝炼成心丹,怕是大限已至,救白来来要紧,你莫要再为我损耗修为”。
白仙柠沉目中一片血染的悲痛,但她毕竟历过三世悲情,又得医道传承,诸多恶业恶果看的平淡。心绪亦能很快平静下来,冷静的施术封住了桡月血流不止的伤口,再喂给她一颗定魂丹道:“你等我,那勾魂鸟啄了你的心,我便拿它淬炼一颗心赔给你”。
上空中忽而飘来一声轻笑,极轻极柔的嗓音中却是嗜血的残酷:“白仙柠,本公主特地为你准备的见面礼,你还满意吗?”
她手握赤金剑立起身来,眼前飘浮的凉薄雾色似乎更浓郁了几分,周围丝丝寒气侵骨,应是那只勾魂鸟的贪婪双目凝结成的冷气流,四下却并不见虞咲舞的身影。她换了个姿势面向声音来源,心中杀意炙烈,冷然道:“看来百年前我不该留你一命”。
笑声戛然而止,阴厉声再度传来:“你错了,若没有我王兄施秘术救助,我如今早已被你害死了”。傲然冷哼一声续道:“有句话说的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夺走我一颗心,我只能再寻个机会夺回来”。
刺耳的笑声如腐骨之魅,忽而又沉静下来,幽声道:“我听白珠说,你在打听今日与我成亲的人是谁,呵呵,如今你被关在这葬神龙瓮中,怕是再没机会知道了”。
语罢,狂风肆虐,飘渺的雾色似丝线般缠绕上来,这座没有边界的空间竟传出阵阵沉钟破碎声,貌似是个毁神灭迹的契机,头顶的铁锁突然断裂,那把巨斧自上空蓦然落下,沉重的铁锁啷当声将空间击的扭曲起来,与此同时,银血勾魂鸟鬼魅般的嗓音再次响起嘤怪的嘶鸣声。
她丝毫不怀疑那只被奉为魔域圣鸟的勾魂鸟杀伤力之可怖。它刨心剜肺的能耐是既恨且准且快,且能在短期内连番攻击,进化之能实为卓越。
勾魂鸟的鸣声是首哀绝凄楚的索魂曲,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如今将目标对准了她,瞬间让她陷入死局。极短暂的生死光速间,除去舍命救子,她根本无暇再去考虑什么更好的法子。
仙妻飘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