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挺凉,包代小却没有水凉刺骨的感觉,因为她的心更凉,凉得似乎都结了冰。所以,里外一对比,她反倒觉得此时月牙河的水很热乎。
鞋湿了……
裤脚儿湿了……
膝盖湿了……
越走水越深。
而且,前面是一个大漩涡——河水打着圈儿地急速流淌,幽暗而神秘……
月牙河的夏天热闹非凡,是孩子们特别是男孩子们的乐园。抓鱼、游泳,乐事多了去了。不管是会狗刨儿的、会仰泳的,或者能一猛子扎下去可以从河对面露头儿的,谁都不敢往漩涡里去,好像有一种无形力量抻着误闯者的脚脖子往河底拽。
…………
该做晚饭了,却不见了女儿包代小,她的屋里没有人。吉雅的眉头就簇成了一团,她能去哪儿呢?
“牧仁,看到你姐了吗?”
包牧仁正在收拾马的笼头,有皮子要磨断了,得及时给换上好的。妈妈问完,他抬起头反问了一句:没在屋?
“在屋我还问你?”吉雅的语气很冲。
“我没看到啊。估计是去老安家找其其格了吧?”
吉雅百分之五十相信了,另一半就是提心吊胆。
…………
“包代小——”
冥冥之中,包代小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她一激灵。四下张望,却不见人影。
是谁在喊自己?听声音好像挺熟悉的,就是想不起来是谁了。低头看到河水已经没过了膝盖,猛然醒悟:哎呀,我咋能这么虎呢?
包代小不敢再往前走了,赶紧转身跑回到岸上。当然,她不是怕死,而是怕死不成就会被爸妈责骂、就会被村民笑话,更怕万一死成了爸妈伤心,会给弟弟留下千古骂名。
怎么办?
包代小茫然无助。
就在这时,村里的小伙子金宝路过这儿,远远看到包代小在水边儿兜兜转转,好像心事重重的,就悄悄走了过来。
包代小与鲍青山偷偷处对象的事儿,在月牙河村里已有风言风语了。其实,像这种事情最后知道的大都是双方的父母,村里人早就知道了,只是大家都不和包家人说罢了,不想讨人闲,怕好心当了驴肝肺,更怕“祸从口出”。最近,村里的“长舌妇”们又探听到了包巴音、吉雅极力反对,逼着包代小与鲍青山断绝关系,小道儿消息又是满天飞,其中还有人替二人不平,甚至说包代小这孩子太愚、太笨,偷摸和鲍青山一跑就得了。还有的说包家人虎、不近人情,老鲍家是草原上纯牧业大户,趁老钱了,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都难找,还管他什么换亲不换亲的?靠着大树好乘凉,挨着明灯好借光,这道理都不懂那不傻透腔儿啦?
当然,极个别的人却偷偷在乐。金宝就是乐的那伙儿里的,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乐自己估计又有机会了。
哪个少男不多情?这个是城是乡、是富是穷、是活泼是内向等等都没有关系,人之天性使然。原来,老实巴交的金宝早就相中了温柔、贤淑的包代小,而且他妈妈田杏花也支持儿子,并有意无意主动和吉雅示好。
金宝得知包代小和远在孔雀屏草原的鲍青山私自谈上了对象之后,曾经痛苦了好长时间,只能选择了退却和观望。这回,他感觉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再不抓住那可彻底没戏了?
因为爱情,就算懦夫也会勇敢!
金宝鼓起勇气,把胸脯特意挺了挺,向包代小走去。提前咳嗽了一声,算是给包代小一个信号,怕突然出现吓她一跳。
然而,金宝先被吓了一跳——他看到了包代小的裤腿儿都湿了,心里多少明白了一些。
“代小,你在这儿干啥呢?”
“我——我在等我爸,他捡粪去了。”包代小撒了个谎,脸红了。
金宝极不自然地说:巴音叔真能干,总不闲着。过日子就得这样。
“那啥——我不等了,得回家了。”包代小说完就要走。
“代小——”
“啥事儿?”
“我——”
“怎么了?”
金宝一咬牙一跺脚,心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成不成就赌一把了,爱咋咋地!
“代小,我——我想和你谈——对象……”
金宝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本以为包代小会很生气,最起码会很吃惊,不管怎样,是打是骂都承着,就算自己这一百多斤交待了都不后悔。
万万没想到,包代小竟然和刚才一样平静,仿佛金宝说的这些和自己无关。弄得金宝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没表达明白。
“金宝,你说的是真的吗?”包代小对着怔怔的金宝说。
“真的,绝对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如果有半句假话,我金宝愿意让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金宝指着苍天激动地回答。
“那——那你就让你家人去提亲吧。”包代小还是平平淡淡地说着,然后转身,这一次她是真的走了。
金宝先是傻了,等回过味儿来就是一蹦老高!
包代小作出的是草率决定吗?如此之快地接受金宝,是包代小对鲍青山太薄情了吗?
谁能说得清楚呢?
…………
关于姐姐包代小与鲍青山的事儿,包牧仁早就知道了,他闷在心里不和爸妈说。这事儿产生的后果他是清楚的,只是啥都不说,啥都不掺和。但是,包牧仁从心底非常反感这种给人以“换亲”感觉的“亲上加亲”。
自从和家里提出姐姐不嫁出去,自己不会娶亲的“要求”后,包牧仁也挺难受。特别是看到姐姐痛苦的样子,包牧仁又于心不忍了。这段时间,他经常会拉上一段马头琴,来排遣心中的郁闷。
有一次,包牧仁拉的曲调过于深沉、忧伤,包巴音过来轻轻踢了他一脚,说:停下!这曲子让人听了好像咱家要出了啥事儿了呢。
包牧仁看了看躺在炕上的爷爷,而包恩和正瞅着他,眼里竟然含着泪。老人心酸了。
赶紧收好马头琴,包牧仁走上前去笑着对老人说:爷,我不是故意的。我以后再不拉这种曲子了,拉你愿意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