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牧仁和乌兰图雅有了女儿,袁振富已经和其其格念叨两三次了。可能是说者无心,或者是听者有意,反正是其其格觉得很不舒服。
“你总跟我讲这些,是啥意思啊?”其其格终于忍不住了。
袁振富一脸茫然,说:没啥意思啊?替人家高兴呗。
其其格把嘴一撇,说:替人家高兴?有你缸儿啊有你碴儿啊,你高兴得着吗?
袁振富愣了。
其其格:你有文化,我大字不识一箩筐。但我再笨,脑袋多转两圈儿,也能寻思出你袁振富话里的意思啊。
“啥意思啊?我没别的意思啊?”
“你还不是怪我——”其其格说不下去了,转过头去不理袁振富。
袁振富拍了拍脑门儿,终于回过味儿来——其其格多心了。
“其其格,我没那个意思,你想多了。”
说着,袁振富去搂其其格的肩头,她一扭身子,躲开了。接下来几天,其其格都不给袁振富好脸色。
…………
真的是“祸”不单行吗?还是心情影响着工作效果?袁振富与其其格闹矛盾、生闷气期间,班级学生测验考试考得不好。
特别是阿来夫,竟然交了白卷,得了零分!
原来,是阿来夫和同学逞能打赌,说自己姐夫是老师,自己就算不答题也能得一百分。结果……
“零分事件”在安家引起了轩然大波!
其其格埋怨袁振富,最起码要给阿来夫及格,不看她的面子,也要顾及爸妈的面子啊,更何况把奶奶都气哭了。为此,两人又产生了分歧,袁振富责怪阿来夫胡闹,说其其格不懂事儿,太护短,将来会惯坏阿来夫的。
然而,有一次袁振富无意中听到其其格在背后训弟弟,开导他要理解姐夫、尊重姐夫,要懂得“坐树下乘凉,应怀念种树人”。更不能和同学打不着调的赌,这不是瞎胡闹吗?要是姐夫不负责任地真给了你一百分,那让别人怎么看他?如果是她自己当老师,不但给零分,还要狠狠地收拾你一顿,不扒下一层皮都算是轻的……
听到这些话,袁振富觉得自己错怪了妻子、小看了妻子。其其格是明事理的,在背后一直是维护自己的,心中的不快和委屈瞬间都释然了。
当晚,袁振富与其其格谈心,其其格介绍了她这个弟弟为什么比自己小八九岁,家里人为什么如此宠爱他,因为阿来夫就是这个家的“天”。
原来,莎林娜生完其其格后大出血,好不容易保住一条命,大夫说她可能不会再生养了。莎林娜无比伤心,不能给安家生个男丁传后,自己不就是大罪人吗?甚至一度产生了轻生的念头,有几次到月牙河最深的地方看着,犹犹豫豫没有跳下去。主要是想到了抱在怀里的其其格,下不了这个决心。那个年代,谁家的孩子多,绝对会获得人丁兴旺、多子多福的赞美。特别是男孩多,绝对是无缘的骄傲,全不管是吃糠还是咽菜。
安七十七心情是灰暗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在那个极度重男轻女的时代,媳妇只生了一个女儿就不能再生养了,那对七十七不亚于“灭顶之灾”。
那时候,家里本来就困难,再加上莎林娜四处求医、治病吃药,更是雪上加霜了。有时候的确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连老太太安辛氏想吃口蒸鸡蛋糕儿,都无法满足……
难能可贵的是,安七十七对妻子莎林娜一如既往地深情,并且支持她四处寻医问药。在夫妻俩几乎绝望的时候,一位四处云游的老中医,给莎林娜开了一张方子,只吃了三副药,第二年就生下了阿来夫。这一年,其其格已经九岁了。
阿来夫后来居上,成了安家说一不二的掌上明珠……
…………
冬天里积攒的冰雪化没影儿了,并不代表不再下雪了。打春了,不代表天气彻底转暖了。倒春寒更霸道,寒在骨子里,让人猝不及防。
早春的风雪,不一定就比冬天的温柔。一旦暴虐起来,将会非常可怕。
这一年,气候反常。月牙河的老人们都讲: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式儿的……
…………
家庭养羊已不再是什么新鲜事了,不仅仅是包巴音家已经达到了十多只,月牙河村里还有几户都发展了起来。人们已经认识到了养羊的好处,有条件的跃跃欲试,没有条件的望“羊”兴叹、好生羡慕。
然而,阳春四月的中旬,一场罕见的暴风雪袭击了月牙河一带,对养羊户是一次大考验。
据气象档案记载,当时最大风力达到八级,降雪普遍在十多厘米以上,个别地方竟然达到了三十多厘米。
这天早上,黑云便压了过来。感觉天气不好,包牧仁就替换下爸爸包巴音出去放羊。快到下午时狂风大作,“大如席”的雪片漫天纷飞,羊群竟然被冲散了。包牧仁在风雪中追回这只却又跑掉了那只……
冬闲季节,农村人家大都吃两顿饭,为的是又省粮食又省麻烦。到下午吃饭时包牧仁还没有回来,外边儿风雪一阵紧似一阵,家人就坐不住了,特别着急。
包巴音想要出门去找一找,迎一迎儿子,可刚出院门,就被风雪给卷了回来。他只好返回屋里,找了根麻绳紧紧系在腰上,为的是不让风灌进去还能减少阻力。吉雅焦急地看着窗外,不断地责怪这个鬼天气。
东侧小屋的炕上,乌兰图雅怀抱着刚刚满月的阿茹娜,急得掉下了眼泪。
吉雅担心儿媳和孙女,脑袋蒙着一件外衣赶到东屋,差点摔倒。进屋后,她赶紧从被垛上取下厚棉袄,在孙女头上位置围个半圆,防止冷风直接吹到孩子。
乌兰图雅擦了擦眼睛,问:妈,我爸刚才出去要干啥?
“想去接一接牧仁,但是风雪太大了。他再收拾收拾就去。”
“妈,我去帮我爸吧,我这屋没事儿——得穿厚点儿啊。这天儿,怎么比孔雀屏草原上的风还大呢?”乌兰图雅说完,又望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