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米深海。

寒冷、黑暗。

水压像要把身体撕碎。

窒息和眩晕感席卷全身。

鬼神屹立在深海中，灿金的肉身如炬，伟岸如岳，被喜光的鱼群环伺。

崔远漂浮在深海里，显得无比渺小，视线却和这尊类人形的鬼神遥遥对望。

鬼神可视我。

我亦可视鬼神。

崔远又一次涌动起无法言喻的情绪。

好奇、讶异。

最后情绪变化。

凛然、敬畏……

他再一次和鬼神共感。

下一息，鬼神的身躯像是被焚烧的画像，点点消散，深海沸腾，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

脚踏实地时，崔远重新站在茶楼里。

鬼神消散了。

只剩下两截被斩断的黑色线桥。

在扭动和交缠下，化作流溢的黑光，钻进崔远掌心，隐没不见。

他站定原地，兀自愣神。

一切重回正常，刚才的异象好似未曾发生，鬼神也从未出现。

抬起手，呆呆望着掌心。

脑海里凭空多出了一段信息。

是关于水鬼的特殊能力——深海幻想。

那两截黑色线桥缩小化，盘旋在崔远掌心处，似乎可以任由掌控。

“超弦！”

小老头的惊呼声把崔远从出神中叫醒。

抬眼看去，就见三共老头死死盯着自己，犯病一样地浑身颤抖。

梆子落在地上，伸手指向自己。

崔远见状。

登时心里一个咯噔。

这老头的样子，活似有隐疾发病，准备碰瓷讹人似的。

他心头发虚，有种想要拔腿开溜的冲动。

“娃儿，你......你过来！”

三共老头招了招手。

崔远警惕地望着他，没有动作。

虽然自己能斩断线桥是件不可思议的事，但老头这么神经质的表现还是有点反常。

“你叫什么名字？”三共逐渐平复下情绪，主动向青年的方向靠近了些。

崔远见他正常下来，没再退避，稍稍犹豫了半秒。

这老头貌似人还不错，虽然有点不靠谱，但刚才鬼神出现的瞬间，却有意识地想护住自己。

“崔远。”

“崔......崔氏？”三共老头扶着额，尽力回想。

他试图从自己看过的典籍里，寻到关于这个姓氏的家族记载。

“你......”

本想再问，可话音出口他还是强行止住。

关于超弦，在古武世家都是绝密，后人肯定也不会乱传。

刚刚若非置于死地，这小子恐怕不会展露底牌，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

摇了摇头，小老头只得无奈苦笑。

“你是怎么知道线桥位置的？”

“瞎猜。”崔远不好回答，于是胡诌道。

不仅普通人，就连三共这种神职人员都看不见黑色线桥，自己要是实话实说，岂不是被当异类。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觉得以后都有必要将这能力隐藏起来。

三共老头嘴角抽了抽，一时无言。

太难交流了。

这小子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瞒着不肯说，警惕得跟只猴似得。

“她怎么样了？”崔远指了指昭昭。

小老头这才想起，茶楼里还有个伤患存在，踱步走了过去。

只是淡淡瞟了一眼，随即就叹了口气。

“晚了些。”

“救不活了？”崔远感到心中压抑。

又是一条人命。

和上次一样，自己分明有能力救，却因为迷茫，所以迟疑了。

因为有过前世的良知教育，他无法像这里的人一样，看淡生死。

“能救，不过没必要，救活也醒不了，何必痛苦一生。”

老头摇了摇头，表情平淡，“水鬼害人的事件在松雄一年前就发生过数次，只不过没引起什么波澜罢了。前几天，当地富商的女儿遇害，这事才得到轶会关注。”

可能看得太多，类似的事情已经无法引起老头的情绪波动。

想表达的意思很简单。

这种普通人的性命无关痛痒，不是富商女儿遇害，就算今天昭昭死了，也不会引起上层机构的一点关注。

“抱歉。”

崔远朝女孩鞠了一躬，随后背过身。

他没有过度沉溺于此。

毕竟没有自己的出现，女孩一样会死，结局是注定的，自己只是其中的一个插曲。

他对此只有惋惜。

女孩不过想有个圆满的家，结果没等到能给她家的人出现，迎来的却是死亡。

平淡的人生，在十四岁画上休止符。

“无法对抗鬼神，就只能遵循生死，这就是命数。年轻人还是经历的太少喽！”

小老头虚声叹气，有点倚老卖老的姿态。

崔远没理会他，大步离开。

心中疑惑的事都被解开，好奇的问题也有了答案，所以没必要逗留。

“娃儿，你等等，某人想麻烦你个事。”

三共老头抬起眼，发现崔远已经快走到门口，赶忙喊声。

这年轻人十有八九是哪个古武世家出来的，而且有驾驭超弦的手段。

他接下来要去做的事情，如果有这样的人协助，会轻松很多，所以他知道，不能放任对方离开。

只是，一听这话，崔远却是猛地加快了步伐，头也不回。

老头两次提到轶会，他大概能猜到，那可能是个组织。

这次的事件，三共老头估计就是组织委派来的。

崔远不想淌这趟浑水。

而且这次是人命案，警务局的人多半会来，自己难免无法应对。

“这年轻人……”

三共眼看青年已经出门走远，气得直跳脚，只得骂骂咧咧地追去。

“小友，这忙你若肯帮，某人送你个省级学府的保送名额怎样？”

“没兴趣。”

夜晚的长街上寒风瑟瑟，崔远带上衣帽，脚步不停。

“省级学府的保送名额都不要，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概念，毕业后前途无量！”

小老头有点生气了，他还是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去求个晚辈。

“附加某人的报酬分你三成，如何？年轻人好自为之。”

“什么报酬？”

崔远放慢了脚步。

“六十金珠，三成！”三共含泪喊道。

他是个财奴，分钱无异于割肉。

若非委托人是个大人物，而且自己没有万全把握接手，他肯定不愿意找人分羹。

崔远听到这数字，呼吸一凝。

六十金珠，三成。

什么概念？

换算下。

一颗银珠，相当于前世的百元大钞。

一颗金珠，成色好的话，大抵等价万元。

六十，三层，十八……

“金不金珠的无所谓。”

崔远停下脚步，回头微笑，他看到了两人之间一条明灿灿的金色线桥，

“关键我这人，比较喜欢助老！”

“那一成？”小老头闻言喜道。

“免谈。”崔远立即收起微笑。

“你这年轻人真虚伪！”三共不由老脸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