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即便是内陆的冬夜,空气也依旧瑟骨。
落桐学院文院部二年级,这会已经到了放学的时间,但某班教室内的灯却依旧亮着。
学员全在凛风下抖索着赶回宿舍,只有一人被留下来单独辅导。
女教员坐在前桌同学的座位上,和她面对而视。
“老师,您说鬼神桥线操纵世界,一切的人类活动和历史轨迹,并非客观规律演化的结果,而是鬼神一次次选择后按预设的模板塑造出的局面。我们学习的目的是为了摆脱被选择的命运,或者是在众多选择中寻找到有利于自己的。如果这样的话,我想知道,人的一生里,到底有多少东西是自己能够掌控的?”
钨丝灯散发出暗黄的光亮,像是落日天边的残霞,将她素白的面庞熏染成褐金色。
“身位文员的尖子生,这个问题不应该让你困惑。”女教员看出了她眼神里的疲惫之意,似乎这个问题已然让她心力交瘁。
“我总是觉得,自己能掌控很多事,但有时候又觉得,那些我自以为掌控的,其实都是被安排好的,甚至于,连那种觉得自己有掌控感觉的想法,也不过是被什么东西安插进的思想里,我的一切都不是属于我自己的。”
女生把手搭在额头上,精神恍惚中,似乎感受到有东西在大脑里混乱地跳动。
她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这个问题没有结果,只看于你的大脑潜意识更愿意接受哪个。如果它是极端的奉神主义者,你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全是被设定好的,唯一能做得就是乐观接受,并且奉行好教条以及虔诚地向神明祈愿,从而获得被积极设定的机会。”
“如果它是真我主义者,你会觉得任何事物都是可以由个人意志为转移的,那此时此刻,你会举起罗盘和动用所会的阵器,与不愿接受和觉得自己被安排的事情相抗争。”女教员脸上挂着春风化雨般的笑容,把手放在女生的头发上揉了揉,“你觉得自己是哪种人呢?”
“我......我不知道。”女生低下了头,眼中是深藏不住的迷茫与落寞。
“我觉得你一直是后者!”教员在她的后颈轻拍了两下以示鼓励。
“可抗争了总是没有结果啊,一切的事情依旧按着它预设的方向发展了。”女生双手撑住额头,像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
大脑又开始隐隐作痛。
“其实很多时候结果真的不重要,只要进行改变了,最后的一切都取决于你的心态,毕竟你自己都无法预见结果是什么。人就这样,发生的事情在没有盖棺定论前,往往都怀抱期望,这份期望才是原动力。”女教员很是贴心地,轻轻为她按摩后脑。
“我还是不明白。”女生仰起头,澄澈的眸光和对方相视。
“那些在你掌控外,和你产生交织的人,他们有试图抗争吗?”女教员问道。
“他......”女生愣了半秒,表情有瞬间的呆滞,“他们应该很努力吧。”
“他们都在努力,你为什么自我放弃。”女教员放下手掌,细声道,“别想太多,人除了生死不由自己掌控,其他都是可以经过努力来改变的,毕竟不会总有鬼神操控你的一生。”
“为什么?”
“鬼神的意识强于人,他们更乐于频繁关照一些特殊的人与物。”
“怎么算特殊?”
“比如说,可以改变他们规则的人。”
“鬼神的规则可以改变吗?”
“世界之大,总有个例。”
“他们最后的结局怎么样?”
“没有人可以和鬼神的伟力相抗!”
“都是死了吗......”
女生眼眸暗淡,一瞬间,他的心脏都好像漏跳了,“线桥断了也会死?”
“线桥既然出现了,那结果就是注定的。”女教员表情深刻道。
“线桥不是唯一的手段吗?”女生很疑惑。
“时空洞是衍生手短,在某种情况下,它比线桥更恐怖。”女教员说道。
女生沉默了,教室内陷入短暂的安静。
“我听心理咨询部那边说,你在和班里的一个男生交往啊?”
毫无征兆的,女教员开口了,她换上了知性的笑容。
“谁,谁说的!”唰的一下,女生抬起头,眼珠瞪圆。
.......
刺啦。
尖锐的刮擦声。
崔远闪开男人的一击斩刀式,刃尖擦着他鼻尖的汗毛划过,几乎已经感受到其上散发的寒意。
随后,长刀在惯性下,砍在了墙面上拉出一条笔直的长痕,溅起石灰碎屑。
男人微怔。
刚刚自己的出击,崔远并没有选择迎战,而是毫无章法地凌空挥刀,随后侧身躲过自己的攻势。
他在干什么?
连续两次毫无目标的挥刀!
男人觉得莫名其妙,无法理解他的行径。
只是下一刻,前方的青年就在完成了一系动作后,再度转身飞奔。
这一次,让男人惊异的是,青年身上的那种迟滞感消失了不少,速度明显变快了些。
他有些迟疑了,不知道还要不要再追。
一切都透露这难以言明的诡异,有着多年职业经验的他,常年是在高空上走钢丝,因此针对事情有着很敏锐的嗅觉。
从青年的反常举动中,让他察觉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味道。
这一瞬间,他忽然有点不敢再追了。
眼看着崔远的身影即将跑出巷头,他藏在青羊角冠面具下的面孔,在疯狂抽搐,全然是恼怒的味道。
这次刺杀任务注定要失败了。
他心里想着。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时间作用下,他这些想法和感觉,都是一瞬间。
身后鬼神,荡秋千的动作忽然停了,像是沉浸在内心世界里的自闭孩童被人打断,开始歇斯底里地叫嚷宣泄。
他是鬼神,线桥出现了,因果怎么会被掐断!
手臂胡乱在空中挥舞着,他似乎很暴躁,但处在不同规律的空间法则下,他喧吼的声音并不会被现世的人所听到。
嘣!
下一秒,静谧的空气里传出琴弦断裂般的声响。
崔远意识到了什么,冲到巷口的身子忽然停住。
他回过头,看到了一幕毕生难忘的景象。
连接着崔远和男人之间的黑线开始一点点变得虚幻。
而线段断点的男人,骨骼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萎缩,身子变得佝偻而枯槁。
在他的身上,正在经历着百亿倍的时间流速。
雨衣在腐蚀褪色发霉,手里的太刀凝结生锈。
很快,他的身影就彻底干瘪下来。
随着线桥消失,啪的一下,男人栽倒,他长满霉斑的雨衣里零散地掉落出几块人骨。
黑线产生,必有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