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宛白眸光渐冷,扣桌案的手轻轻一顿,“她是个无情无义的女子,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狂魔。”
她弯了弯唇。
“阿茶见了是要怕的。”
百里无月小声辩解,眸光清澈,“宫主很好。”却在下一刻便被闻宛白横了一眼。
只是可惜,她的无情,是在修炼了水月禁术的情况下。武功尽废,却送还了她生而为人本该拥有的感情。
阿茶吞了吞口水。
“水月宫本是江湖上亦正亦邪,如此说来,现在的宫主是修的邪道咯。”
闻宛白执箸,夹了根青菜进百里无月的碗里,眼睛却是对着阿茶的,她柔柔一笑,“即便修的是邪道,也比某些名门正派明面上端着匡扶天下的幌子,暗地里行不耻之事来的光明磊落。”
闻宛白和百里无月走进了阵中阵,是南鸣山庄的前庄主为阿茶亲手设下的阵,给她足够的吃穿用度,却让她永远都无法踏出这竹林半步。
她不禁有几分头疼。
三日后,便是踏出竹林的时间。他们若是走不出去,原先的计划便失败了大半。
在皇城空废的那些时日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所以在此处她才格外小心翼翼,立誓不负初衷。若是还未开始,便结束了,该是件多令人不耻的事。
吃完饭,闻宛白和百里无月决定暂时居住在阿茶的木屋中。她斜斜倚着门,目光幽幽不知看向何方。
百里无月站在她身后,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宫主,我们会出去的。”
闻宛白眼眸中满是黯淡的情绪,她连笑容都无法支撑,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支离破碎的美。
“无月,你喜欢看月亮么?”
百里无月微微一愣,继而也将目光投向那遥不可及的一弯月,不知道从何时起,宫主开始喜欢上赏月了。
宫主喜欢,他自然跟着喜欢。
他轻轻一笑,本来想恭维宫主几句,嘴巴还是忍不住道出了心声,“宫主,属下的名字是无月。”
既然已经缺了月,为何要上赶着去追逐呢?不是他的,终究不是他的。正如眼前之人,无限美好,却是他永远都无法拥有的谪仙般的女子。
他不求其他,唯愿宫主安康。
闻宛白一愣,细细品味,“或许,你出生那一日,是阴天。”
百里无月不语。
两个人都不作声,一时安静了下来。
良久,百里无月启唇,字斟句酌:“宫主,若是无月骗了你,你可会怪无月?”
阿茶正仔仔细细擦拭着屋内的陈设,她被困在南鸣山庄这些年,也没别的爱好,就是爱干净。
她看见百里无月搁在墙边的剑,手中捏着白布一动不动,眸中闪烁着泪光,她的手颤抖地抚上剑身,那精致磅礴的纹理近乎晃花了她的眼。
那是她爹的寄白剑啊,历任宫主代代相承的信物。
阿茶提起剑杀到门口,听见“宫主”两个字,整个人就像打了鸡血一般,更精神了。
“谁是闻宛白?”
她的目光往闻宛白和百里无月两个人脸上来回瞅,企图看出来些端倪,结合方才在饭桌上时闻宛白的话语,她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目光“啪”一下落在闻宛白身上。
“小姑娘扮起男装还挺俊俏!”
闻宛白勾了勾唇,却是乖乖巧巧地喊了一声,“师叔祖。”
这一声师叔祖喊的阿茶心花怒放,她将寄白丢给百里无月,亲亲切切地执起闻宛白的一双纤纤玉手,摩挲着她指腹因常年习武而积攒起的薄茧,“小宫主真懂事”
闻宛白面色不改,任由她执起手,轻轻一笑,“水月宫的长老都被本宫亲手了结,本宫踩着尊师的尸骨踏上这人人艳羡的高位,听闻这些,师叔祖可还觉得本宫懂事?”
阿茶抬手便是一个爆栗,看的一旁的百里无月冷汗涔涔,他抱着剑站在一边,自他知道闻宛白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在她面前这般以长者自居。
“那又如何?”
阿茶撇撇嘴。
“我们水月宫,向来是强者当道,无论你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也一定有你的理由。你做到了如今的这一步,便不是旁人所能比拟的。”
阿茶自然不是鼓励这些行为,只是她觉得闻宛白并不是这样的人,即便她与她只有今日这一面之缘。可直觉告诉她,闻宛白绝不会毫无理由的做出这些事。
她绝不会是原罪。
面对一个只相识一日之人毫无保留地信任,闻宛白冰冷的心轻轻一颤。
“多谢师叔祖。”
阿茶却不知为何突然变了脸色,“为何感受不到你的内息?”
难道,闻宛白的内力竟高深到了这种地步?
百里无月皱了皱眉,他并不希望闻宛白武功尽废的事有太多人知道。否则,闻宛白很容易陷入任人宰割的局面。
闻宛白勾了勾唇,眸中微露三分嘲讽。
“废了。”
阿茶的笑容彻底僵在了唇畔。
“好家伙”
良久,她轻轻吐露出深思熟虑后的三个字,是数不尽的悲伤,她水月宫的后人,为何会这般命苦。
闻宛白抽出手,拍了拍她的肩,没有说话。
她不知道自己又能说些什么,这水月宫宫主之位,差一点就再也不是她的了。
她也成为过那个人人不会注意到的手下败将。
百里无月捏了捏衣角。
“师叔祖不必担心,宫主一定会恢复武功的。”
阿茶瞪了他一眼,老气横秋地来了一句。
“臭小子,谁是你师叔祖啊!”
百里无月抿抿唇,没有吭声。他也不知道除了师叔祖这个称呼外,他该尊称阿茶一声什么更为妥当了。
闻宛白呵呵一笑,心底一片悲凉。
阿茶眼珠咕碌碌一转,拍拍闻宛白的头,“乖,不难过,师叔祖有法子。”
闻宛白一愣。
“等出了南鸣山庄,回水月宫住上十天半个月,我就告诉你这法子是什么。”
百里无月的手抖了抖,“我先去歇息,宫主和阿茶小姐也早些休息。”
他还未走出几步,怀中的白参就不合时宜地“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闻宛白眼睛一亮,弯腰将它捡了起来。“师叔祖,来口锅,炖个参汤。”
她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一般肆意洒脱地活着,唯独,为她自己而活。
说起来,这白参还是苏晔之给她的,她轻轻叹了一口气,无功不受禄,等陆思鄞配制好解药,她一定马不停蹄地送到他手里,也算是救他于水火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