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宛白停下了嘴上的动作,将碧绿的口哨丢进怀中,不自觉回身望了一眼,幸而几个人都安安稳稳地走了出来,一颗心这才又重新装回了肚子里。
她看似临危不惧,实则手心早已起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长老眯了眯眼,仔仔细细打量起她来,闻宛白被这眼神盯得微微有几分不适。
“很好。”
他朝闻宛白勾了勾手指。
“你过来。”
闻宛白没有动。
阿茶在身后小心翼翼地捅了一下她的腰,在南鸣山庄这地界,可不能按在水月宫的脾气来。
闻宛白沉了眼眸,缓步上前,在距离长老几步的位置停下,声音不急不缓,“温白见过长老。”
“昨日的蛇也是你驱的?”
正是因为南鸣山庄的弟子放进了蛇群,可却不过多时,那些蛇便又原路返回,让他起了疑心。这一届选拔弟子中,竟然会有精通驱蛇之术之人?
今日这蜂群,便是试探。
闻宛白不动声色地打量起他,也将他的心思摸得了几分,可今日之事,却是她不得不做,倘若她不出手,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几个人被这毒蜂者死么?
“温白家中兄长曾教过几首能驱赶动物的曲调,今日不过略施雕虫小技,无足挂齿。”
这曲调若是能与从前那雄厚的内力相合,便绝不是驱赶这样简单,会让蛇肝胆俱裂,受尽疼痛,爆体而亡。蜂群更不会好到哪里去。
转而言之,她若是有功力,还会来他南鸣山庄心惊胆战么?
长老摸了摸银白的胡须,分明是笑眯眯的模样,那双精明的眼睛里却是满满的阴冷。
“本座还不知,这一届招收的弟子中,竟然有这样优秀的人。”
闻宛白身形一顿,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十分担忧地望着面前的长老,这才是第一关,她不愿以任何理由离开,更不想锋芒毕露,暴露人前。否则,今后的日子绝不会太好过。
她故意露出惊恐的神色,将先前的沉稳藏得干干净净。
看闻宛白这一副惊恐的模样,长老终于放下心来,也许,是他多疑了。毕竟,哪里会有这样的高手,会刻意混进关卡自讨苦吃。各大门派的人,如今金贵着呢。
“你们几个留下吧,巳时一至,便集合整队,明日进行第二轮比试。”
闻宛白松了一口气,捏了捏手心沁出的薄汗,在看见长老离开时的身影后,一步步后退,最终跌进了百里无月怀中。
阿茶拿起手绢擦了擦她额头上的冷汗,轻声安慰,“没事了,别担心了。”
零零散散又出来七八个人,三日之前,踏进竹林的人有三四十个,如今第一关过后,便只剩下了十多个人,可想而知,南鸣山庄这一次是想精益求精。
闻宛白却觉得,事情并没有这样简单。
倘若是一般的弟子,又怎需要经历这样的重重筛选。
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选拔出的弟子,绝非一般的弟子,而是用于某一种特殊的目的。
闻宛白隐隐猜测,心中暗自有几分不好的预感。
集合以后,由相关负责的弟子记下了他们的名字,便放他们回了之前居住的地方。
真正的阮年是位女子,当初分配住处时,必然是与女子住在一起的,阿茶在那弟子划名字时,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在阮年旁静静躺着的名字,是一个十分动听的名字,唤作“明央”。
而这叫做明央的女子,此时正站在她不远处。
阿茶方才听见了有人唤她明央的。
那可真是不巧,她毕竟不是真正的阮年,这明央与阮年之前同住过一夜,必然是记得阮年的模样的。
她正蹙眉,孰料明央朝她走来,有几分疑惑地开口,“阮年?”
明央方才亦打量了阿茶许久,只是后者不自知罢了。
这语调,仿佛她们并不相识。
阿茶硬着头皮应了一声,“明姑娘。”
“之前那一夜,本想与阮姑娘认识认识,可惜姑娘一夜未归,第二日人多迷了眼,便一时忘了同姑娘问好。”
她语罢,执起阿茶的手,喜气洋洋地说,“所幸这第一关,我们都过了。”
闻言,阿茶大致了解了二人的关系,她担心的事也有了着落,如此,她这个顶替了阮年身份的人,也算是能安心了。
闻宛白见状,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我们先行别过,明日一早再见。”
溯北点了点头,“实不相瞒,我与二位兄台住的十分近,晚上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他方才观察了许久,与他同住的那一位兄台,并未踏出竹林,看来是凶多吉少。
今夜,注定是要他一个人住了。
回到住处后,闻宛白迫切地想要先沐浴一番,但碍于百里无月在,只得忍下这心思。
百里无月抿抿唇,“阿白,我去找溯北,一个时辰后回来。”
如此,便预留下了闻宛白沐浴的时间。
整整三日不曾碰水,闻宛白在接触到热水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充溢着难言的喜悦。重换了一身黑衣,周身清冷的气质虽依旧是掩不住,却意外地多了分沉稳,想来是岁月的沉淀。
她的棱角,说不定在某一日,便会被彻底磨平。
从前的她,最爱穿的便是一袭白衣。
因为,她迫切地想要关心。
那鲜血浸染过白衣时艳丽的颜色,若是能刺痛一个人的眼睛,也算这人世间她未白来一遭了。
可如今,她改变了主意。
喜着白衣之人,从不是她,而是那记忆深处,唤她宛白的尊师。
她手握寄白亲手杀死的尊师。
有弟子送来了食物,虽然不算丰盛,却要比在竹林中过活时的艰难营生好上不少,闻宛白从执起筷子,百里无月便也换了一身衣服,神清气爽地从屋外走了进来。
看样子,他是在溯北那处沐过浴,这才回来。
“阿白。”
他轻轻出声。
即使是在两个人居住的小屋子里,他也不敢唤她宫主,毕竟,隔墙有耳。
他唤她“阿白”越发熟练的缘由,不言而喻。
屋子里有两张小木床,闻宛白素来和衣而眠,自然算不上得罪。
闻宛白点了点对面的位置,难得弯了弯眸,“回来的正是时候,一起坐下吃个饭吧。”
明日,是一场恶战。
谁也不知道明日会发生什么,他们又会面对如何险恶的环境。
百里无月小心翼翼地掀袍坐下,抿抿唇,素来是面无表情的容颜上划过几丝绯红。
他温柔地看着闻宛白说,“阿白,愚人节快乐。”
闻宛白夹菜的筷子生生一顿,空气中只能听见她微弱的呼吸声,这呼吸声逐渐凌乱,良久,她将青菜夹进百里无月的碗里,语调有几分悲戚,“推荐票投了么?”
才跨进门槛的阿茶一听,立刻兴冲冲地跑到闻宛白跟前道:“投了投了,收藏订阅打赏一条龙服务!”
闻宛白将筷子往桌子上重重一搁。
“打赏便不必了,费感情。”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溯北眼泪汪汪地念起诗来,“凄凉复凄凉,酒酒没收藏,悲伤复悲伤,酒酒没对象。”
而后,他便被酒送上了西天。
苏晔之弯了弯眉:“宛白,愚人节可以短暂地爱我一下吗?”
闻宛白冷冷瞥了他一眼,“你如果来一个盟主,我可以考虑一下。”
苏晔之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