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打扮得十分“社会”，一身腱子肉，身穿黄金蟒花纹上衣，棕绿色短裤，一条明晃晃的大金链子垂在胸前，脚上踩着黑色绑带运动凉鞋，头发比寸头要长一些，刚长出来的胡茬使得他的下巴抹上一层浅浅的绿色。表情很吊儿郎当，像极了大家嘴里常说的“精神小伙”。唯独那双眼睛颇有些正气，眼神凌厉。

江直抬眼瞧他，没想到是这一副装扮，不由得“嚯”一声。

那人却十分不满：“你那是什么眼神？老子这叫打入敌人内部，这是乔装！”

“好好好。”江直举起双手以示投降。

原来，这人是与江直同期的警校学员，江直与他也算得上有缘的很！他也姓江，叫江一锋，年纪与江直差不了几天。也算得上是彼此真正的兄弟朋友。本来一起学习，之后又一起参加缉毒警的工作。可自从江直出事之后，两人就断了联系。一是江直在那件事之后已经不可能再回到原先的工作岗位；二是江一锋还有自己的任务，身份不能曝光。这么多年了，两人如今才是见了一面。

“最近过得怎么样？”江直问他。

“还不赖。”任务又一次圆满完成，江一锋的心情也挺好。

“上头要调你去哪儿？”江直知道，这次他能和自己见面，就意味着之后将不会担任缉毒民警了。

江一锋把手搁在头顶，从前往后捋了一把头发，笑了一下说道：“打算给我安排一个文职……”

“你？文职？”江直有些惊讶，他是了解他这个兄弟的，在警校时就偏科得不行——偏武不偏文。他是怎么也没想到上头会给他安排这么一个与他完全不相符的职务的。

江一锋看着他的反应，嘿嘿地笑了两声，“你也觉得不合适是吧？老子干文化活儿，得憋死！”

“要不回学校当教官吧？警校这几天正在招人。”

江一锋一听这个消息眼睛立马就亮了，用力地拍了一下江直的肩膀以示感谢。

“怎么不问问我？”轮到江直问他。

江一锋细细地打量他一眼，鼻孔出气“哼”的一声，调侃道：“你看起来这么嚣张，能过得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都爽朗大笑起来。

“结婚了？”江一锋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

江直偏头看他，脸上还带着笑：“怎么看出来的？”

“靠！你把戒指揣裤兜儿，还离老子这么近，我能看不出来吗？”

江直闻言，把兜儿里的戒指拿了出来，当着他的面，慢悠悠地套入左手无名指，骄傲的神情中又带有几分嚣张。

江一锋一看他那样儿，又在心里“靠”了一句，这小子果然是故意的。

“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说自己才没有女人缘，不沾爱情事，这下找到你的真命天女了？”

“嗯。”江直答得认真。

江一锋点了点头，又问：“真好了？”这句是在问江直有没有从父母因他离世的心理阴影中走出来。

江直没回答，微笑着低头转了转戒指，考虑到还在工作时间，又把它取了下来。这一系列动作下来，才给江一锋一个眼神，那意思是——“你说呢？”

行了，该问的话终于是问了，想听到的答案也已经得到了。江一锋不能在这里待太久，说了一句“走了”，便要起身往外走。

“明天一起去看看小石头！”江直叫住他。

对方漫不经心地回答：“看他干嘛，让那小子安安全全地执行任务，免得暴露。”

“小石头已经牺牲了……”

江一锋怒不可遏地回头，瞪着江直，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两年前。”江直无奈地补充。

第二天清晨，两人来到距离H市差不多一千多公里的一座墓园，根据江直的记忆，找到了他们要来拜访的主人公的墓地。墓地本身和周围都很干净，看来记得他的人没忘记时时来看他。

墓碑上刻着“石晓”，是他们口中小石头的名字。上面的照片是他在进警校的时候拍的入学照，笑得没心没肺的。

“怎么，拿这张照片糊弄鬼呢？啊？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江一锋没再说下去，眼睛却早已红得不行了。

他们三人都是在警校认识的，江一锋和石晓都是从孤儿院出来的，他们俩自认学习不行、体力特行，当初考警校也多半是因为年少时的一腔孤胆热血。以至于当初选缉毒警时，两人是自告奋勇，申请理由还特别充分——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为国为民，光荣伟大。所以，当时同期家境背景这么好的江直也加入缉毒民警的行列时，他们还一度不解。不过后来，他们三个人就很快打成一片了。用江一锋的话说——那叫一个“志同道合”！

后来，三人毕业分配到不同地区，由于身份特殊，任务保密性较高。原则上是绝对不允许私下联系往来的。

再后来，江直任务中发生意外，被迫转业；而石晓也因公殉职。三人再聚首，居然是在这里。

江直蹲了下来，轻轻地抚了抚墓碑，说道：“小石头，你看，你另一个江哥也来看你了。”

当初三人非要论资排辈，按照年龄来说，是江直比江一锋要大上几天，三人中石晓最小。可江一锋偏偏不肯，觉得老二这个名头太“二”了，非要当老大。可江直哪里肯让，两人是极为幼稚地切磋了好几番，最终决定——一起当大哥，小石头就是老三，就都叫江哥。

两人又和小石头聊了不少，提起当年在学校的糗事，又和他说了他们俩现在的近况。到最后，两人只是站着，静静地望着那块用生命铸就的石碑，恍惚之间，好似昔日三人同在。

总是要告别的。

江一锋用大拇指不舍地抚摸墓碑上年轻人的照片，说了声：“好小子，你不孬！”

又转过来拍了一下江直的肩膀，也说了句：“你也不孬！”

是的，在场的人，无论是早已沉眠不醒的，又或是伤痕累累而后重生的，还是顺利完成每一项任务的，都是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