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琴湖上烟波浩渺,今年的初雪竟这般早,林婉嘴角带着苦笑,看着被白雪装扮过的景色,只觉得宛如仙境,只可惜她却没有心情赏景。
林婉镇北侯府长房嫡出大小姐,祖父镇北侯更是威震北地,屹立两朝而不倒,今年的冬天,着实冷了些,竟然连镇北候都因风寒卧床不起,而林婉则是再次被退婚。
林婉喝了口果子酒,坐在温暖的暖阁里,看着外面的冰雪世界,看来自己又将再次成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话题,林婉不喜欢八卦,也从不去说别人的八卦,却总是处在八卦的中心,唉,林婉叹息,看着面前的如琴湖,想着:如果这是仙境,而自己能不被俗世困住就好了。
林婉正出神,丫鬟巧杏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一进门就磕磕绊绊的说道:“小。。小姐。。不。。不好了。。。”
林婉缓缓转身,看着巧杏露出一个恬淡的笑容,“别慌,我都知道了。”
“小。。小姐已经知道锦衣卫上门来了?”巧杏不敢相信的说道,要知道她可是一路从二门绕了近路跑回来的。
林婉猛的起身,深呼出一口气,让自己尽量镇定下来问道:“怎么回事?你慢慢说,别慌。”
巧杏哪有功夫去想林婉这前后的变化,忙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下,人总算镇定下来了,一股脑说道:“白总管让奴婢进来回话,说是锦衣卫上门抄家,让小姐这就去上房,免得被人冲撞。”
林婉险些没站住,好在身后有小炕桌,林婉脸色苍白,忙问道:“让钟嬷嬷带着我们院子里的人都呆在暖阁,锦衣卫办差,没有乱冲撞的道理,任何人不准窥视,快去。”
娇杏见林婉虽然脸色不好,但却条理清楚,忙转身往外奔去,很快娇杏就折返回来,躬身回道:“嬷嬷让您去上房,如琴馆她会看好的。”
林婉微颔首,也不停留,带着娇杏,沿着如琴湖蜿蜒向前,上了湖边的凉亭,面前豁然开朗,平坦的大路直通上房,就因为这里曲径通幽,去上房也便利,林婉才在十岁那年住进了如琴馆。
因林婉住进了这边,镇北候夫人又让人把这边的路加宽了,平日里,就算是下雪,也可以供马车通过,林婉小时候身子就弱,若不是她十分喜欢,镇北候夫人是如何也舍不得让她独自住在这边的。
四周被白雪覆盖,到处是白茫茫一片,眼看着上房的屋檐闯进了眼帘,林婉深吸一口气,就听到左边的树林里有说话声。
大概是没想到会有人经过,说话声不低,林婉忙四下看去,没见到丫鬟小厮,这府里除了自己就只剩下祖父祖母还有一个瘫痪在床的小叔叔。
林婉忙拉住娇杏,作出一个禁声的动作,娇杏六岁就跟在林婉身边了,彼此早就有了默契,忙停下来。
林婉仔细分辨,便听到一个低沉的声音说道:“仔细看着,那位眼里可容不下沙子。。。”
林婉刚想走近,好听的清楚些,就听到一声鸟鸣,树林里的男子低喝:“什么人?”
树林里响起沙沙声,说话的两人忙追了上去,林婉不敢再多做停留,忙拉着娇杏一路往上房狂奔。
上房死一般的安静,林婉刚进了青铜院,就看到院子里两侧整齐的站了两队人马,清一水的飞鱼服,不用问,林婉也知道这些人是锦衣卫,她有次出门,在馆子里吃饭时,见过一次锦衣卫办差。
娇杏吓得腿都软了,扶着林婉,牙齿打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好有安身之地。
林婉目不斜视,拾级而上,身后是火辣辣的目光,林婉知道自己的皮囊,便也不停留,也不等人撩帘,亲自打帘,走了进去。
镇远候夫人正在喝茶,老候爷正闭目躺在罗汉塌上,见林婉上前,镇远候夫人柔声说道:“怎么不多穿点,你来得正好,我让人煮了普洱,你也喝些暖暖。”
和往常自己请安没有两样,若不是屋子里有锦衣卫,林婉还真看不出来祖母有任何变化。见长辈气若神闲,林婉暗暗松了口气,给长辈请了安,挨着老夫人坐下了,就听到老夫人笑着说道:“他们来找些物件,怕有那阿猫阿狗的,冲撞到你的院子,祖母就让人叫你过来喝茶了,没吓到吧。”
屋子里还站着的锦衣卫,脸色更黑了,冷哼一声,对着镇远候爷躺着的方向抱拳,冷声说道:“皇命在身,不敢耽搁,打扰了。”
话说的客气,但是语气却着实不好,镇远候爷并无异样,就像是睡着了一般,老夫人笑着说道:“他一个将死之人,哪里还能言语,去吧,有什么喜欢的就一并带走吧。”
男子眼睛微眯,镇远候夫人话说的漂亮,可是谁不知道,这镇远候府的护卫,那都是家将,真要动起手来,自己带来的人,还真讨不到什么好。
男子也不客气,甩袖就往外走。
老夫人见林婉在看自己,微笑着拍了拍林婉的手低声说道:“没事,别怕,正好你小叔叔也过来了,咱们娘仨一起打叶子牌吧。”
林婉风中凌乱,锦衣卫上门抄家,祖母却要带着自己和小叔叔打牌,真不知道是祖母心大,还是自家真没犯什么错,不怕这些上门的小鬼。
正神游,就听到一个温婉的声音说道:“怎么比我走的还慢。”
林婉听到了轱辘声,知道是小叔叔,忙起身,笑着说道:“哪有人能和小叔叔您比,您的速速那可是相当于马车的速度。”
镇远候府四老爷,看着如雪精灵般的林婉,爽朗的笑了。
老夫人到底还是心疼儿子,不禁说道:“你这孩子,怎么和你叔叔说话呢,外面冷不冷,可有加了毯子。”
老夫人说着已经起身,伸手去摸儿子露在外面的手,才碰到四老爷的手指,四老爷就躲开了,笑着说道:“我穿了鹿皮靴子,身上还穿了皮袄,暖着呢,娘不是说要打牌吗,柳枝。”
老夫人见儿子情绪很好,也不多问,忙吩咐走进来的柳枝,“去把牌桌支上,再让人烤些红薯送进来,给两个猴吃。“
柳枝抿嘴笑了,老夫人自己也跟着笑了,林婉忙扶着老夫人,笑着问道:“祖父怎么睡在这里?”
老夫人看了眼镇远候爷,心里很满意孙女的反应,拍了拍林婉的手,低声说道:“今儿个这出戏还真少不了你祖父。”
说完三个人独自进了暖阁,站在宴息处的锦衣卫,像几个提线木偶般看着躺在罗汉塌上的镇远候爷,脸黑如墨。
隔间,已经响起了搓牌声,还有一个温婉的声音,在讲着笑话,一个男子眼睛微眯的看着绣着松鹤延年的门帘,不知道在想什么那般出神。
很快负责抄家的人马,陆续回来了,室内暗香浮动,老夫人连着胡了三把牌,正在兴头上,身后的门帘刷的一声被人扯下,一位穿了飞鱼服的男子,手握绣春刀冲了进来。
林婉神情微顿,老夫人已经开口:“林大人可有什么话要讲。”
林婉释然,难怪她觉得来人十分面熟,原来就是那位被祖父收养,后来又送去善堂的那位族叔。
“小婉快打啊。。。”
林婉一头黑线,她这位小叔叔还真是个人物,人家都打上门来了,还一心想着打牌,这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有的气魄,可惜林婉就没有。
林婉木然没动,只见那位穿了飞鱼服的族叔大步上前,伸手就把牌桌掀了。
嘴里还不客气的说道:“叫你们玩。”
“你?”
“你,放肆。”
四老爷和镇远候夫人齐喝道,林婉木然的看着几个人,就听到一声讥笑:“别以为你们把东西藏起来了,我就找不到了,我告诉你们,要么把东西交出来,要么就去牢里待上几日,锦衣卫的地界,怕是就是我不说,婶娘也是知道的。”
“锦衣卫如何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以后看到了丧家犬不要救,小心它反咬一口。”
话音未落,只见刚才还气焰嚣张的男子,脸如酱猪肝般,指着镇远候老夫人冷声说道:“好,好,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嘴硬,还是锦衣卫的火钳子厉害。”
话音未落,门外就响起了一个公鸭嗓,“哎呦,我还当这谁呢?这么大口气,这锦衣卫是你家里的炕头不成。”
林婉看着来人,忙去看小叔叔,只见小叔叔低着头看着面前的牌,并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倒是祖母,已经起身,就要见礼,来人忙说道:“您这可是折煞小的了,老夫人放心,您这里是什么地界,哪能让那些个阿猫阿狗就到您老面前放肆了,小的来时,圣上还问了,说是让老候爷身子好些时,进宫陪他下棋呢。”
老夫人再也不忍着,眼泪扑簌簌落下,哽咽着说道:“妾身就知道定是奸臣看我夫君这是不中用了,这才欺我孤儿寡母。”
林婉不禁睁大了眼睛,祖母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只见来人忙上前,陪着笑脸说道:“您快别伤心了,咋家这就把这些碍眼的给带走,您宽宽心,圣上定有圣裁。“
刚才还乌泱泱一屋子人,这会儿都跟着李总管离开了,看着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祖母,林婉忙问道:”祖母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好孩子,祖母没事,我们去看看你祖父吧。”
三人来到了暖阁,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林婉总觉得,至从那位李总管来过之后,小叔叔的情绪就有些低落。
再看躺在罗汉塌上的镇远候,脸如金纸,镇远候夫人再没有了刚才的镇定自若,忙小跑着上前低声唤道:“候爷。。候爷。。。”
不知道为何,林婉心里嘎噔一声,她虽没见过死人,但是小叔叔此刻的表情,却是一片死灰般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