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一,颜大将军终于回来了。
一大早,黄玉馨就带着桑雏和黄玉晗一起去街上等着,她们到的时候,已经有不少老百姓候在那里。
随着一声号角吹响,整齐的马蹄声从东城门踏入,颜适骑着高头大马,一身盔甲走在最前头,身后帅旗飘扬,一群铁甲儿郎跟在他身后,徐徐进了城。
黄玉馨目光在颜适身后搜寻,她看到了裴敏,又看到了徐炎,看到了很多陌生面孔,就是没有看到吴青枫。随着颜适远去,从骑兵到后面的步兵,一直没看到她要找的人。
她不顾人群拥挤拼命往前,她怕自己看漏了,想要追上去看个究竟,耐何人实在太多,她走不动,情急之下,她跑进了路中间,沿着步兵队伍往前跑,被守在路边值勤的黄金卫发现,冲着她大吼,让她回到人群,她仓惶间,摔倒在地上,一个削瘦的人从队伍里跑出来,把她拉起来,唤了她一声:“小姐,怎么是你?”
这个人是张余庆,她激动地扯着张余庆询问:“你家大人呢?我刚才怎么没看到他?”
张余庆没来得及说什么,她被后头挤过来的黄金卫抓住:“你不要命了?再敢越线,就抓你回去治罪,还不快回去。”
她低头看了看地上,一早用石灰画好的地线,不许老百姓踏过去。
张余庆忙给那黄金卫赔不是:“这位大人,这是我家小姐,她在等我家少爷,今日太激动了,还望海涵。”
“激动的人多了去了,再敢这样,决不轻饶。”那黄金卫放下狠话,又去管别处越线的人。
黄玉馨把张余庆拉进人群里,又问他:“我问你话呢,怎么没见你家大人?”
张余庆有些慌张,看了看队伍,“小姐,我掉队是要受处罚的,等晚点我再来跟你说,我先走了。”
张余庆吱唔着不肯说,她又没找见人,心头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转回头退出长街,换一条路直奔宫门,去找颜峻。
桑雏和黄玉晗在后面追着她:“馨儿,皇宫你怎么可能进得去?今日将军回京,他也没时间见你啊!”
她不管,今日无论如何,她也要问个清楚,人没有回来,究竟去了哪里,不是说了,没有坏消息吗?
她拼了命地往前跑,黄玉晗追不上,桑雏则一直紧跟着她不吭声。她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眼看着那座巍峨的宫门近在咫尺,她却不得靠近。
“你是什么人?”黄金卫冰冷无情,半分情面不讲。
她从怀里摸出颜峻给她那块玉佩,握在手心,举在他们面前,大口喘气:“看清楚了,这个是什么?”
其中一人仔细一看,那块玉佩和太子所佩是为一对,几人不敢怠慢:“姑娘请稍等,待我等进去通报。”
她额上全是汗,气喘不匀,等了有两刻钟,终于有人出来,冲那几个黄金卫点了点头。
“姑娘久等了,请跟嬷嬷进去吧。”
门口有位穿着宫装的嬷嬷站在那里等她,她带着桑雏走上前,那嬷嬷给她行了个礼:“姑娘,请随我来吧。”
她第一次进皇宫,并没有心情去打量这座最尊贵的宫殿什么模样,一心只想快点见到颜峻,边走边问:“嬷嬷,是太子殿下让你来的吗?”
嬷嬷摇头:“太子殿下正在准备迎接颜将军,是郡主殿下让我来的。”
柔嘉郡主?不对,柔嘉现在是公主。难道是欢儿?
她猜对了,真的是欢儿,见了她已经是哭得稀里哗啦,上前一把抱紧她不撒手。
“馨儿,吴青枫他回不来了。”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已经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
也许是刚刚跑得太快,跑得太急,她有些喘不上来气,一阵天旋地转,她毫无知觉地倒下了。
醒来时,她睁眼看到一顶金纱帐,转过头,颜峻就坐在床边,欢儿的声音响起来:“哥,馨儿她醒了。”
颜峻看了她一眼,从怀里默默拿出一个质地粗糙,雕工也不是很精美的玉石圏圏。
她撑着坐起身子,伸手夺过去,这正是吴青枫那块玉。
颜峻转过头缓缓说道:“裴敏说他打了胜仗,有些急功进利,不小心中了敌人的埋伏,吴青枫为了救他,带了两百人抵挡两千,让他回去搬救兵,等他赶到的时候,这两百人都没了,尸体被野狼啃得面目全非,他在地上找到了这个,就带回来了。”
颜峻说完,没听见她吭声,回头一看,她已是泪流满面,紧握着那块玉佩抖个不停。
一将功成万骨枯。外头还在山呼庆贺,她心中挂念着的人,是再也回不来了。
她想起身离开,脚一沾地,又倒下了。
颜峻抱了她回到床上,她的身体滚烫,宣了御医进来看诊,说她急火攻心,一热一冷受了风寒。
吃了三天药,终于退了烧,欢儿送她出宫。黄玉晗那日跟丢了她们,只好回了趟候府,打听到她进了宫,才稍稍放心。
候爷同意她与徐炎的亲事,黄玉晗要留在上京,她和桑雏回客栈拿了东西,启程回保宁府。
路上,桑雏问她以后有什么打算,她想了想,也许她这辈子注定了孤独,还是得像原来设想的那样,就住在保宁府,收养一些无家可归的孩子,也不用担心户籍,不行就给欢儿写信,让她帮忙,她不用自己生,也可以儿女成群。
桑雏则说,如果是那样的话,能不能也给她几个孩子,喊她做母亲,她可以教那些孩子功夫,保护自己,保护家人。
两人觉得这个决定非常好,就这么说定了。
回到保宁府,已经是两个月后,谁也没再提起吴青枫这个人。
黄祀元不打算再出仕,依然对治理河道水患充满热情,周霖这个土财主拿出了先皇留给他的一大笔银子,竟有千万两之多,他决定全拿出来,用来治理江南一带的河道。
黄玉馨当真如她所设想的那样,收养了一大批战乱后无家可归的孤儿,并自已建学堂,教她们读书认字,不愿意读书的,也可以跟着桑雏桑梓学武艺。
两年后,她收到欢儿的来信,说她再有三个月,就要生孩子,御医说她胎位不正,怕是会难产,她很害怕,怕孩子会死在她肚子里,也怕孩子出生,她不能伴着长大。
欢儿要她回上京去陪她待产,信中字里行间,全是恳求,她不得已,若她不去,欢儿真要有个好歹,她心中也不会安宁。
这一次,她还是带着桑雏前往。
短短两年,沿路所见风景大不相同,各处村洛城镇肉眼可见的比两年前富庶,村落里簇新的房屋比比皆是,可见百姓生活富足。
就连上京附近也是一样,原本荒芜的一大块地,建了一座别苑,她依稀记得,那块地曾是她买过,后来送给了吴青枫。
想起他,心中便是一阵酸涩,她不敢再想,却又好奇,那座别苑现在是谁所建。
欢儿派了人在城门前迎她,她第一次见到那个燕北汉子,名叫乌澜,长得很高大,小麦色的皮肤,五官深邃漂亮,见了人就是一脸热情的笑。
欢儿的肚子挺得老高,预产期在下个月中,还有一个半个月生产,她却并未在欢儿脸上看到害怕,抱着肚子跑来跑去,别提多欢实。
颜将军没有儿子,欢儿与乌澜成婚,自然就顺理成章地住在了颜府,她和桑雏两个也在颜府住下,等着她生产的日子。
入了秋的天气,一天天凉爽,本以为陪着孕妇待产,每日散散步,看看花草,哪晓得颜欢不是要去郊游就是要去野炊。
乌澜说不要紧,燕北的女子生产前一天还在草原上奔跑,生下来的孩子活泼又健康。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颜欢说想吃栗子,还得是从树上刚摘下来的野生栗子,说新鲜的好吃。
她是孕妇,说什么是什么。
没办法,一行人出了城,去郊外寻找野栗子树。
途经那座别苑,看到院子里有一棵柑橘树,硕果挂满枝头,吵着要吃橘子,她说回城去给她买,颜欢就是不要,非要她进去找人讨要。
她只好硬着头皮敲响了院门。
奇怪的是,院门没有闩,轻轻一推,就开了。
她没有进去,站在门口又敲了几下,无人应答。
颜欢还在那头眼巴巴等着,她把头探进去看了看,问了声:“有人在吗?”
还是无人应答。
她摸了摸荷包,里头有碎银,便直接进去,准备摘几个,留点银子给人家。
此时柑橘还未完全成熟,大多是青色,树干高一点的位置有两个已经变黄的,她想摘有些够不着,惦起脚够了半天,就差一点点。
忽然一只大手从她身后扬过来,把那两个橘子摘下来,“姑娘喜欢吃橘子吗?”
她蓦然回头,看到吴青枫笑望着她,把手里两个橘子递到她面前:“帮你摘好了。”
她眼泛泪光,鼻头通红,仰望着他,“你……”
“我回来了,你打算如何处置我?”
她扑进他怀中,哭得泣不成声。
门外,颜欢对乌澜说道:“中秋佳节,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嫡女玉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