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错。

这一年的夏天异常得热，橘白走在狭窄的小巷内，汗珠黏在她莹白的肌肤上，青绿色一双球鞋上沾上了几点泥土，刚洗过的头发就像蒸笼一般，闷且狂躁。

她在心里默念了无数次：“不能抬头，镇定，镇定！”她看到清乐迎面走来，叼着半截快要发黄的香烟，还是那样的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干净清爽，恣意飞扬。

“嗨，橘白！”清乐扯着嗓子喊着，橘白猛然抬头，他自然地咧起嘴来“童菲呢？怎么你一个人？”

橘白强压着颤抖的嗓子，低声说道：“嗯，今天没碰到。”

“哦，你要去学校吗？”

“嗯”

“那你先去”

这短短几秒时间的相遇，谁也没有停下脚步便擦肩而过。

橘白回头看着清乐张扬的身姿，默默叹了口气，心中的紧张感已然褪去，转头继续向学校走去。

刚走进教室，橘白就听到童菲扯着嗓门“橘——白——”，打眼看去，原来童菲和张歆然、杨光、张喜悦在教室后面聊天，橘白走去，张歆然将屁股从桌子上移开，幸灾乐祸的说道：“哟，看你满头大汗，整的像从非洲逃难回来的”

“我刚从你的家乡逃难回来，外面热爆了！”橘白笑着怼道，面对张歆然，她从来都不在怕的。

“我刚才看见那谁从老杨那出来，估计她和蔡鹏的事被老师知道了”童菲压低声音说道

“这么猛，然后呢？”橘白一脸吃瓜样，人也兴奋起来。扫视了一眼教室，事件的主角不在场。

“还不知道呢，肯定被批了呗，再说咱都高三了，老杨肯定要棒打鸳鸯啦！”童菲津津乐道地说着。

“那估计都是她遭罪，何必呢”张歆然悻悻的回道

“也是，人家蔡鹏现在是老杨重点名单里的人~”童菲酸酸地说道

“那她也太吃亏了吧，这恋爱又不是她一个人谈的”橘白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这女人爱上男人，吃亏的必然是女人”张喜悦得意的像夸耀自己一般

“爱情圣手，名不虚传，受教了！”张歆然拍了拍张喜悦，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别说这个了，这都是人家好学生的事，咱们瞎操什么心”杨光打断道，“哎，童菲，我今天还跟你男神一起打球了”

“真的吗！”童菲惊呼，“帅不帅！帅不帅！哎呀你怎么不叫我一起去呢，我男神都不回我信”

“哈哈，你男神身边的女生太多，顾不过来，哈哈哈哈”杨光手插裤兜，笑的时候手也不拿出来，就这样弓着背笑了起来，大家一哄都笑了起来。

童菲的男神是隔壁班的转校生许达，用童菲的话说就是散发着忧郁王子气质的绝顶大帅哥，橘白没怎么注意过许达的长相，只记得他的刘海都快要遮住眼睛，个子高高，或许很清秀，或许很男子气概，每次看到许达橘白都会感叹“情人眼里出西施”，明明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帅哥，跟忧郁和王子有什么关系。

橘白不喜欢忧郁这个词，更确切地说她不喜欢别人用。她觉得这个词都快要被周围的同学用烂了，任谁都要摆出一副忧郁的面孔，好像大家在这个年纪承受了不该承受的生活压力，好像没有任何人能明白自己心中的苦闷，好像又需要一个特别重要的人发现自己的忧郁了解自己的烦恼明白自己的软弱，但谁也找不到这个人。

可是，谁又有什么忧郁，又有什么苦闷，又有多少软弱，小孩子追赶潮流罢了。

橘白其实是有烦心事的，来自家庭，父母投资的生意遇到些问题，和汽车公司已经打了一年多的官司，每到需要开庭的时候橘白和弟弟便要去奶奶家吃饭，他们不喜欢奶奶家，如若不是家里现在这个境况，或许奶奶就像大街上所有的老年人一样，慈祥且陌生。在奶奶家，橘白最怕的是爷爷，爷爷刚从局里退二线，严肃冷漠，浑身散发着不可靠近的气息，是这里最有权威的人，这让橘白感觉压力颇大。

互诉烦恼，这是女生证明友情的最好方式。

张歆然看身边的橘白愣了半天，突然用胳膊肘顶了一下她，“诶，你发什么呆呢！”

橘白收回思绪，悻悻地说道：“我看人家好学生都在学习，咱们都快成异己分子了。”说完轻蔑地笑了笑。

“就是，上个礼拜老杨还叫了十几个人到他家补课”童菲说道

“哇，这老杨也太敢了吧！公然补课！”橘白大吃一惊

张喜悦也吃了一惊：“什么！叫到他家？”

“什么嘛！是免费补课，叫的都是人家名单上的好学生”童菲答道

“这也太歧视我们了吧！”橘白突然有些愤愤不平，气呼呼的说道

“得了，好学生的待遇我们就别想了，别拖人家后腿就可以了。”杨光插嘴道

“切！”橘白嗤之以鼻地转过头，她看到教室里除了他们这些老师眼里的捣蛋分子，其他人几乎都在自己的座位上，要么做题，要么背英语单词，要么三三两两的讨论着，都是一副清高的书呆子。

“啧啧，不用羡慕”张歆然不以为然地打趣道：“马上就上自习了，让你学个够！哈哈！”

话音刚落，自习铃声就响了起来，李清乐踏着铃声快步走了进来，顺势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大家也都回到各自的座位上。

橘白和童菲是同桌，张歆然在她们右后方一排，杨光和喜悦在她们右前方一排，橘白的左手边同桌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谈恋爱事件的女主角王思思。

自习课上，橘白望着干干净净的习题册，半个字也憋不出来，她想着老杨对待好学生的样子，再想想对待他们的不闻不问，暗自憋下一口气。

童菲跟张歆然传着纸条，偶尔会跟橘白分享纸条的内容，橘白就在纸条上回一两句，然后冲张歆然做个鬼脸，张歆然则一副憨笑的样子。

橘白有时会偷偷看着李清乐的背影，每次看他都在专心地刷题，偶尔会盯着前方便又低下头快速地进行着计算。橘白回定心神，默默为自己打气，上次周考物理题竟然都不会做，以往毕竟还能答上一半，不合逻辑，挫败感油然升起，于是翻开物理课本第一章狂啃起来。

三节晚自习很快过去，在高三这样的年级，走读的学生这个时候就可以放学，住校或离校很近的基本都会在教室多呆一节课的时间，橘白不喜欢早早回家，她打算多呆一会，好让物理的摧残来的更猛烈些，让自己沉浸在知识的海洋无法自拔。

“你不回吗？”童菲拍了拍她，她看到童菲和张歆然正在收拾书包，童菲一脸开心。

“我等会吧，你们先走”

“你别学成呆子了啊！哈哈”张歆然插话道

“我可是有理想有抱负的有志青年，跟你不一样”橘白笑着说道，她总是忍不住想怼张歆然。

张歆然撇撇嘴，不以为然地瞪了橘白一眼。

“那我们先走啦”童菲打断道，顺势朝橘白挥了挥手，和张歆然一起走出了教室。

橘白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伸了伸懒腰，疏解一晚上苦战的疲惫，她用余光看到李清乐正呆呆地望着窗外，他在想什么，他有什么烦恼吗.....好看的侧脸，柔软的头发，修长的手指，沉默的时候像一幅油画，开心的时候可以笑得如明媚阳光。

橘白正胡乱猜测，李清乐突然转过脸来，眼神和橘白四目相对，橘白感到一阵窒息，连忙将余光收起，赶紧用左手扶着自己的额头，假装整理刘海。

橘白为自己的偷窥羞愧，心里一阵慌乱，努力使自己镇定从容，表现得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般。正屏气凝神，突然头顶传来李清乐的声音。

“嗨，橘白，你怎么还不回去？”李清乐已经走来坐在橘白的旁边，轻声问道

橘白低下头顿了顿神色，抬起头回答道：“我再看会物理，最近物理太差了”

“嗯，物理确实不好掌握，不过只要找对方向就很好理解。”李清乐说罢探着头看向橘白胳膊肘下的书“你现在复习到哪了？”

“开普勒定律。”

李清乐突然低声浅笑：“你才开始看啊，这进度有点慢了，有没有不懂的？”

“现在还好，总算不是看天书了，都能看懂。”橘白弱弱地答道

“那也不错了，你这属于自学！”李清乐说罢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有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橘白正欲开口，前排的张喜悦猛然凑过来：“清乐，今天怎么多上一节？”

“没事干，还不如看会书”

“你今儿不用送谭可馨回家？”

橘白心里一紧，沉默好久，然后就听李清乐的声音幽幽传来：“分手了”

她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她知道李清乐一直在追谭可馨，那个一头长发，风吹起来在阳光下闪着光的女孩，这是张喜悦转述李清乐的描述，她没有见过谭可馨，但猜想那一定是个温柔迷人、漂亮大方的女孩。

而橘白偏偏是及肩短发，没有光也没有笑容。

张喜悦像是早就看破了结局，道：“我就知道，谭可馨不喜欢你这款的。”说完悠哉哉地看着李清乐。

李清乐没有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张喜悦故作深沉道：“兄弟，女人如衣服，不合适换一个，没必要一棵树上吊死”说完用眼神示意橘白，橘白迷惑地看着他，一脸的不赞同，张喜悦朝橘白努了努嘴：“是吧？橘白？”

橘白内心放佛千万只马儿在奔腾，正打算放弃尊严随意附和两声，前排传来一个声音——

“橘白，有人找——”

橘白如释重负，深挖了张喜悦一眼，她知道这是展铭来找她，展铭追橘白半年多了，之前也都是不咸不淡地来找橘白，可最近不知怎么的变得殷勤起来，几乎每晚都会来接橘白放学，橘白不反感展铭，他有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说话幽默风趣，作为朋友还是很不错的。

张喜悦一脸坏笑地盯着橘白：“哟！你是最近有情况呀？”

橘白没有接话，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包，冲两人打了声招呼走出了教室。李清乐点了点头，张喜悦颇有看戏的样子，斜着眼睛看着旁边的人，仿佛对着空气说道：“你总是要晚那么一步。”

谁都不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