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月亮又圆又亮，如同在夜空破开一个洞，洞里有大把的光洒向大地。

饭菜已经上桌，丫鬟们又来催促了一遍，方瑶放下撑着下巴的手从窗边离开到饭厅去。

方胜已经坐好了，方瑶在他对面坐下，看了看满桌子的饭菜，不知从何出下手。

厨子换了新的，管家换了新的，饭菜也不一样了，吃着到底还是有点不习惯。

孙氏因病去了乡下的庄子，方思羊自请前往西境镇守边疆，原本四个人的大圆桌子，现在就只有两个人了。

“流萤，你也坐吧。”方瑶道。

流萤愣了一下：“小姐，这不合规矩。”

她平时与方瑶独处时也不是很讲究，只是在外人面前她很拘谨。

方瑶看了一眼方胜，方胜扬了扬下巴：“瑶儿让你坐你便坐吧。”

流萤在方瑶身边坐下，这原本应该是方思羊的位置，如今也不算空着了。

“吃吧。”方胜道。

方瑶拿起筷子夹了菜放入流萤碗里，自己也随便夹了点东西吃。

饭厅安安静静的，只有筷子与碗碟相碰的声音，外面时不时传来高高低低的鞭炮声，听在耳里热闹，心里却更空了。

方瑶放下筷子，起身到方胜身边取走他的跟前的酒壶，然后给自己和流萤各斟了一杯酒。

方胜有些讶异，因为她从不喝酒，方瑶也不等方胜问，一边斟酒一边道：“酒杯都备下了，不喝酒岂不浪费，今日是好日子，我们喝一杯。”

以往方思羊在时都是他陪方胜喝酒，如今他不在，她便替他尽孝了。

一桌子的菜也没吃几口，酒倒是喝了不少，一壶酒都被方胜一个人闷头喝完了，方瑶便让丫鬟扶他回去睡。

今夜有灯会，想必外面一定很热闹，这种时候待在家里未免太浪费好时光，于是方瑶带着流萤一起出去了。

喝了一杯酒感觉脸烫的厉害，一出门被冷风迎面一吹觉得舒爽了不少，心情也爽朗起来。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第一次在这里过年，第一次逛灯会，果真如诗中所言那样热闹非凡。

街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男男女女也没有什么忌讳了，趁着这难得的好日子相约在花灯之下谈情说爱。

人异常多，仿佛全城的人都挤到了这一条街上，摩肩接踵，颇有现代农村赶大集的感觉，这在讲究男女授受不亲的古代还真是少见。

前方突然爆出一阵欢笑声，方瑶踮起脚往前看了看，像是猜灯谜的，一时兴起也围了上去。

一群风雅的贵公子们围绕一个灯谜猜了半天也没猜出个所以然来，方瑶抬头看了一眼最上方制作精美的大花灯，也有些心动，只是她没文化，连谜题都看不懂，更不要说是猜中了。

方瑶兴致缺缺地离开了，路边还有许多卖花灯的，虽然不如刚刚看的那只好看，但她也看的眼花缭乱。

方瑶在一个看起来还算大的铺子前停下，这里的花灯看起来样式多一点，她挑了一个简单的八宝鎏金灯笼，灯笼看起来不复杂，只是上面绘制的兰草十分好看。

方瑶对流萤道：“你也挑一个。”

流萤虽是杀手，但到底还是个小女孩，而且一直以来都被呈宁保护着，少女心还是有的，她挑了个粉红粉红的重瓣莲花灯。

流萤看起来很开心，方瑶也跟着开心，立即伸手到袖袋里拿钱，可是袖袋里却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了。

她怎么忘了呢，农村赶大集最常发生偷窃事件，她那养了她不足三个月的养父母就曾被偷过钱财，两口子为此大吵一架，最后还把她送回了孤儿院。

她至今想不明白，他们丢了钱为何要把她送走。

方瑶在头上摸了摸，摸到了头上唯一的一只簪子。

这只翠玉簪是莫云寒当初逼着玉颜人给她做的，她平时极少戴的，今日突然兴起想起了，便戴上了，现在她又有些后悔戴它出来了。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手放了下来。

“老板，我的钱袋被偷了，您看能不能先欠着，过后我再给您送来。”方瑶对卖花灯的老人道。

那老人犹豫了一下，他身边的老妇人却笑着道：“我看小姐是良善之人，灯您先拿去吧。”

方瑶笑了笑，她就知道，能在花灯上画兰草的人一定是通情达理的君子。

流萤皱眉道：“小姐钱袋被偷了我竟不知道。”

“你就算再怎么神通广大也看不了这满街的人啊。”方瑶道。

“早知如此就应该把钱袋放我这里。”流萤小声嘟囔。

“啧啧啧～”方瑶嘴里啧啧有声，“看把你能耐的，你咋不说早知道就应该你就应该自己也带着钱。”

“我那点钱能干啥？”流萤嘟嘴反驳。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这时不时冒出来的大碴子味口音让方瑶不禁莞尔，掩唇笑了起来。

流萤疑惑道：“小姐笑什么？”

“没什么。”方瑶放下手，正色道，“我给你加工资。”

出来一遭，虽然钱财丢了，但心情却好了，走着走着便觉得肚子有点饿，方瑶向四周看了看，前方正好是琼瑶楼。

琼瑶楼饭菜虽可口，她这辈子恐怕都不会进去了。

没有钱出来逛太没意思了，这感觉就像是在现代时逛夜市，路边一溜的小吃摊，但她却只能流口水舍不得买。

真后悔刚刚在家里没有多吃一点，上桌的元宵她连碰都没碰，现在突然好想吃。

方瑶无奈地看了一眼面前华丽的琼瑶楼，沮丧地道：“回去吧。”

正要抬步离开，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白影，方瑶又将目光看向琼瑶楼。

果真没看错，是褚言舟，今日的他感觉与上次见时不太一样，他今日心情好像还挺好，脸上又有了以往那种轻松的笑容。

他见到她一点都不意外，像是早就知道她会来所以特地出来迎接她一样。

“好巧。”褚言舟笑着道。

看来是她想多了，方瑶放松下来，抛开不该有的想法，也笑着道：“今日灯会，我出来看看，没想到你也来了。”

“以前是不爱热闹的，现在也不知怎么的，就想往热闹处钻。”说完他又做了个请的手势，“可否赏光进去坐坐？”

方瑶想了想，道：“恭敬不如从命。”

褚言舟对她的答案似乎有点惊讶，微微愣了一下神，继而笑了起来。

“小姐留步！”一个瘦小的年轻男人叫住方瑶。

方瑶看了一眼来人，对方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嘴角还带着血，眼睛肿得像个核桃，眼神里充满了恐惧，身体不自觉地紧缩着。

方瑶心生疑惑：“你……叫我？”

虽然他面目全非，但她能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