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不可一日无君，皇帝入了黄陵，褚言舟依照先帝遗诏继位。

一夜之间改天换地，物是人非，方瑶住在皇后所居的凤栖殿，身边每日环着一大群丫鬟婆子，御医们每日三次地往她这里跑，仿佛她才是这皇宫中最重要最尊贵的人。

“娘娘，皇上来了。”一个小丫鬟匆匆跑进来禀告。

她才说完话，褚言舟就已经进来了。

他穿着明黄的龙袍，戴着帝王冠，长长的玉藻遮住了他的面孔，方瑶看不到他的眼睛，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疲累感。

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东珠随着他的步伐左右摇晃，他停了下来，又转身走到妆台前坐下。

“替朕去冕。”他背对着方瑶道。

方瑶放下书从暖榻上下来，走到他背后，轻轻抽点他头上的的帽簪，小心翼翼地取下那顶沉重的皇冠。

她拿起梳子将他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梳顺，他的头发很好梳，一会儿就梳好了。

方瑶又将头发梳到头顶，可是他长的太高，即使是坐着都很高，方瑶不得不踮起脚尖来。

“你第一次替我整理头发时也是这样踮着脚。”褚言舟突然道。

方瑶的手顿了顿，对着镜子里的他瞪了一眼：“谁叫你长得这么高！”

“算了，你身子不好，让丫鬟来吧。”褚言舟抬起胳膊握住她的手。

方瑶迅速将手抽出来放到了身后，褚言舟的眼睛向上瞟了一眼，放下了手。

方瑶又抬起手继续给他梳头，一边梳一边道：“都说男人的头碰不得，我今天碰了皇帝的头，以后说出去多威风。”

褚言舟失笑：“只要你想，以后天天让你碰。”

“那我要是想在老虎头上拔毛呢？”

褚言舟愣了一下，笑着道：“随你。”

方瑶得了允许，两头低了下去，两根手指在他的头发间扒拉来扒拉去，最后揪着一根头发一下子拔了下来。

“你老了。”方瑶将手里的头发垂在褚言舟晃了两下。

褚言舟对着那根白发发了一会呆，然后突然伸手紧紧抓住了方瑶放在他面前的那只手。

“这算是携手白头吗？”他抬头看着镜子里的方瑶问。

因为他突然抬头，方瑶手里已经梳好的头发又散落了一部分，方瑶干脆松了手，道：“不梳了，一点都不乖。”

褚言舟转过身将她向自己拉近了一点，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心口：“瑶瑶，我累了，能不能让我在这里躺一会儿？”

他仰着头用恳求的目光看着她，声音疲惫，眼圈发黑，像一个迷失的孩子。

方瑶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想也没想便应下了。

她替他脱下厚重的龙袍，让他躺在她的床上，替他盖好了被子。

方瑶在床前等了一会儿，他却始终睁着眼睛看着她，一点要睡的意思都没有。

“你到底睡不睡？”方瑶气道。

“睡。”褚言舟道，“可是，我怕我睡着了你就走了。”

方瑶叹了一口气，在他床边坐下：“我还能走到哪里去？”

皇宫中到处都是他的人，他又以她身体不好为由不准她出凤栖殿，她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褚言舟将手从被子里拿出来，又握住方瑶的手，这才闭上眼睛。

本以为自己会在这里坐几个时辰，没想到褚言舟秒睡，而且睡得死死的，根本不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一有动静就醒。

她将手悄悄拿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关上门走到了院子里，并将宫人们都遣了出来。

她招手叫来一个小宫女，问道：“太后住在何处？”

“太后？”宫女疑惑地看着方瑶，“皇上并未册立太后。”

“那忠信侯夫妇现在何处？”

“回娘娘，褚侯爷和褚夫人已经离开上都四处游玩去了，奴婢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离开了？”方瑶惊讶。

褚言舟做了皇帝，而褚侯爷夫妇竟然离开上都了，他们不要荣华富贵这一点倒是说得过去，可是褚言舟呢，他们不管他了吗？

“那先帝的皇后和妃子们呢？”

自从她进宫以来就没见过皇后和柯贵妃，不知道褚言舟是怎么安置他们的。

宫女答道：“先皇后自太子……自先太子殿下去世后便神志不清了，先帝死后，她便跟着去了，至于其他娘娘，都被安置在宫外的灵山寺，为先帝祈福诵经。”

“柯贵妃也在灵山寺？”

柯贵妃是先帝最宠爱的妃子，又是昭泰王的妹妹，怎么可能跟那些妃子一样被送去当了尼姑？

“柯贵妃不在灵山寺。”宫女忙解释道，“柯贵妃与先帝情深，皇上便下令让她给先帝陪葬了。”

“……陪葬。”这两个字光是听着就让人心生恐惧。

柯贵妃光鲜亮丽了一辈子，费心都花了一辈子，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最后就这样草草结束了短暂的一生吧？

一个月后，方瑶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褚言舟便以帝后之礼迎娶了她，给她行了册封礼，并封她肚子里的孩子为太子。

自婚礼之后，他便日日与她同榻而眠，只是却从不碰她，只是握着她的手。

不知道他从哪里打听到她有留烛火的习惯，便吩咐了伺候的宫女给她留一只蜡烛，在她睡着后再熄灭。

不过方瑶拒绝了他的好意，因为从莫云寒被救走的那夜起，她便已经不再怕黑。

而且，除了流萤，她不想要任何人伺候她睡觉。

宫中岁月难熬，日复一日，见到的总是那些无聊的脸，听到的总是那些无聊的话。

每当一个人对着满桌子饭菜的时候，方瑶总是会想起流萤，若是流萤还在，她一定会听她的话，不让厨房做这么多吃的。

每当出门时身后跟着一大堆人时，她总是会想起以前的孙氏，现在想起来，也没觉得孙氏可恶了，反倒觉得她有点可爱。

皇宫里的花又开了，不过开来开去还是哪几种，每年都一样，没什么新鲜的。

想当初莫成宇与她在御花园拌嘴，她以花自比，不想做那任人采撷的花儿，可如今那些花开的灿烂，而她……

可能她一开始就错了，花儿虽然生命短暂，但也恣意灿***起那些饱受酸苦的红颜要好的多了。

“这不是寒王妃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旁边的树丛后传出来。

方瑶歪着身子向里面看了看，看到一个华丽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