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陆晨让小女孩煮了一锅白米粥喝了之后,又准备背着背篓上山去采药了。
陆晨决定下次要在镇上买一本医书回来,好好认一下里面的药材,下次上山的时候可能就能采多几样。
这些都是小钱钱,等到采多两次,估计就能存够去县里的路费了。
陆晨还是去的村里的那座山,那座山头比较矮,再往后也是连绵不断的小山丘。
陆晨发现他在这里看到的山,虽然都不高,但是全是连绵不断的,从镇上回来,一路上都是走的山路,大家的村子都是在山里的平地建起来的。
正是早晨天微微亮的时候,村子里还有许多白蒙蒙的雾气,许多人家都已经起来了,大家都拿着工具去田里收青菜。
这里的人冬天也种了一地的大白菜、胡萝卜,还有一排排的黄瓜。
“心儿家的郎君,你这是上山去采药?”一个大叔见到陆晨,跟他打招呼道。
陆晨认得这个大叔就是昨日关心小豆芽家中钱财的那个,好像是叫林二叔,陆晨也笑着跟他打招呼。
“阿叔好,我上山采药,顺便捡点柴火。”
林二叔对于陆晨的礼貌很是满意,这个小郎君看起来油头粉面的,但是也是一个踏实肯干的人,而且还这般的有礼貌。
“好,有一门手艺防身就是好,就算再闹饥荒也饿不着。”
随后他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日你们不要走你们三叔家里过了,年轻人,免得冲撞了。”
“好了,去干活吧。”
陆晨被林二叔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的有些疑惑,不够林二叔已经下地去了,陆晨也就没再问。
趁着天气好上山多采几次药,看这天气,总怕哪一天要下雨。
而家里的林心儿,看着郎君买回来的那块盐巴,最终还是咬咬牙,用家里干净的旧布包了一点点,出了门。
“阿翁,我来看三叔。”
到了三叔家的门口,村长正在不远处和几个男人坐在板凳上,面色都不太好。
“心儿,快回去,不要过来这里了。”村长听到她的话,让她赶紧回去。
“村长阿翁,我家里买了点盐巴,我拿一点给三叔吃,吃了就没事了。”
林心儿把手里破布包的那点盐巴拿出来,她也不敢拿多,怕郎君知道不高兴,因此只沾了沾布,大概一指甲盖那么多。
村长看着她手中的盐粒,眼眶有些红了,他今年其实才四十多,头发才白了几缕,但在这里算是高龄的人。
此刻的他却像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一般,疲惫的说:“心儿是个好孩子,回去吧,买了盐巴自己省着点吃。”
房间里突然传来压抑的哭声,林心儿的心脏也好像被捏紧了一样,村长挥了挥手,让她赶紧走。
在他们这里,人死了,是不能让小孩子知道的,也不能让他们看到。
就算是家中的年轻人,没有成亲的,都不能碰这些。
因此他们几个老家伙守在这里,也不让村里的人年轻人靠近。
林心儿抿了抿嘴,跟村长告辞才攥紧手里的那点盐巴走回家。
她才活了短短的16年,已经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了,但是她每次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想起阿耶和阿娘都是因为这样生病走了,阿耶走的时候,娘亲抱着小小她,不让她看见。
阿娘走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被二婶拉出了屋里,一样被抱着了脑袋,不让自己看屋里的事情。
她只知道大家走来走去,她的阿耶没了,阿娘很快也走了,就剩下她一个......
陆晨在把这一面山上的草药都摘完了,又抬头看了一眼跨过这个山头那边更高一点的山,寻思着下午是去后面的山头还是到上次去过的远处的山。
不过现在时候不早了,背篓也摘了大半背篓,直接在这里捡点柴枝回去,下午再去吧。
陆晨背着满满的一背篓东西下了山,觉得自己的肩膀已经达到了肩生巅峰。
这肩带勒得好特娘的痛啊!
不过男子汉大丈夫,还是坚持着把这一背篓的东西都背了下去。
现在还不到吃饭的时候,除了田里偶尔有几个人,有些人家家中有炊烟之外,外面一个走动的人都看不到。
平日大家不都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的吗?
陆晨回到家,结果看到在坐在厨房灶前的小女孩眼眶红红的吸着小鼻子,赶紧把背篓放下。
“怎么哭了?”陆晨走过去,想摸摸她的小脸,又想起自己的手脏,只好又折回去洗了手才走过来。
“郎君......”小女孩小鼻头也红了,还有点小鼻音。“奴家今日带了点盐给三叔,郎君会怪我吗?”
陆晨心想,这叫什么事啊?不就点盐巴吗?值得哭成这样?他摇摇头:“你拿去就拿去了,郎君不怪你,别哭。”
林心儿听到郎君温柔的话,明明郎君不怪她,但是她就是忍不住想伤心。
那在眼里一直打转的小眼泪终于还是落了下来。
“可是、可是还是来不及,呜......”
陆晨把这个哭的伤心不已的小女孩抱住,很想找个人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他家小豆芽好好的在家里,怎么就突然哭成这样了?
陆晨的手轻轻抚着她瘦弱的背,在她耳边柔声的安慰道:“好了,好了,不哭了,发生什么事了,跟郎君说说?”
林心儿哽咽的在郎君怀里摇了摇头,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道:“奴家没、没事。”
陆晨只好轻轻抚着她瘦弱的背,也不说话,就抱着她,让她静静的哭。
这小女孩仿佛要把自己这些年来的难过都哭出来一般,那眼泪就没断过,哭到后面,陆晨都忍不住把她的小脑袋挖了出来。
“不哭了好不好?再哭下去眼睛都不能要了。”陆晨捧着她的小脸,拿自己的手给她把眼泪擦干。
林心儿点了点头,自己孩子气般的拿手臂擦了擦眼泪,眼泪是慢慢止住了,但是那哭嗝却是打个不停。
陆晨把她放在厨房的吃饭的凳子上,给她倒了一碗水,看着她喝完才她旁边。
“发生了什么事?不能跟郎君说说吗?要是盐的事情,郎君没怪你。”
林心儿抿着嘴,脸上的小梨涡里面盛的好像都是难过。
“三叔走了......”
陆晨想起早上的时候林二叔跟他说的今日要绕着三叔家走,他才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村子里大家都姓林,都是同一个祖先的,大家都沾亲带故的,也难怪小女孩哭的这么伤心。
但是陆晨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他总觉得面对生离死别,说什么都是徒然的。
“饿了吗?今日郎君煮饭?”
小女孩估计坐在灶前一直在发呆去了,锅里只有早上喝剩下的一点白米粥,肯定是不够中午吃了。
“啊、我忘记给郎君做饭了!”林心儿顾着伤心,不知不觉间时间都快到中午了。
陆晨也不阻止她,让她找点事情做做估计才能更好的平复心情。
陆晨到天井处,看到外面搭了一条新的澡巾,边角针线都缝的密密实实的,估计是小女孩给他新做的澡巾。
把那巾子扯下来,打水洗了洗,然后拧干,拿到厨房里。
小女孩正拿着瓜瓢在米缸边舀米,听到郎君叫她,应了一声站起身来,然后脸上就被一张凉凉的东西糊住了。
“唔、郎君,奴、奴家自己来。”小女孩闭着眼睛,嘴里含含糊糊的说着话,要去摸郎君手上那张凉凉的手巾。
“别动,擦好了。”
陆晨给她擦了一下脸,这下小鼻子更红了,还有那红红的大眼睛,活脱脱一只小兔子一般。
原本陆晨打算回来吃个饭继续去山上的,但是小女孩这样的情况,他也不打算再去了。
吃完饭拘着这小豆芽在床上睡午觉。
“郎君,村长阿翁说这两日不要走三叔门前过了。”小女孩趴在郎君怀里,小声的跟郎君说着。
她现在情绪已经恢复过来了,想起自己刚刚在郎君面前哭的样子,就觉得羞得不行。
多大人了,还这般哭!
“嗯,好。”
陆晨知道每个地方有每个地方的风俗,别人三番四次叮嘱了,他自然也不会再去触犯。
“对了,小豆芽,村里的大家都没盐,要不要煮点盐水给他们分着喝一点?这样也能撑一阵子。”
陆晨的提议也是迫不得已,大唐的盐其实不贵,但是连年的天灾人祸,导致生产力低下,而且煮盐的技术还停留在很久之前。
所以偶尔镇上有些盐巴,也是很快就被人抢光了。
而且普通农民家中实在是穷,闹了这么久的饥荒,但凡家中有一点东西都拿去典当换粮食换盐巴了。
陆晨他们昨天买了盐,还是因为杂货铺刚好新到了一批盐巴,他们是第一个买家,才有幸买到。
想到这里,陆晨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钱也不多,若是给每个人半碗盐水,估计还是能行的。
而且山上的药草这般多,他勤奋一点上山去摘了,也是不错的收入。
怀里的小女孩却拒绝了。
“不行的,这些钱都是郎君辛辛苦苦赚来的,大家今年冬天也收成了一点,不怕的......”
后面的话,却是越说越小声。
这里的地形就是山谷里面,四面环山,一旦雨水大了,水排不及,就是小溪都可能淹成大河。
今年才遭了水灾,小女孩说的话,也不过是自欺欺人。
陆晨不是圣父,林心儿也不是圣母,只是他们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中,又如何能独善其身?
陆晨决定,让小豆芽明日给自己烙几个饼,他要去到后面高的山上去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