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易容之后穿着和圣上乳母汀秀一样的服饰，化着一样的妆容，波澜不惊地看着镜中那张陌生的脸，然后一声不吭地进了马车，跟着岳清明进了宫。

十六岁，这表示着小圣上长大成人了，应该在更多的朝事上表现出自己的决断和毅力来。月出想，岳清明在这个时候想要还给他一个“乳母”是担心拥有越来越多权力的莫兰尚坤对一心怨恨的自己下手吧。

虽然一直听岳清明说圣上不喜他，可是他也没有说出具体是有多讨厌，莫不是他妄自菲薄了？月出坐在马车上胡思乱想着。

但是很快，月出就知道了莫兰尚坤是有多讨厌岳清明了。

起初，月出未得召见时，岳清明就让她在殿外等候。因为看不见殿里的情况，月出就竖起了自己的狐狸耳朵仔细地听着殿内的动静。

群臣一起拜见了皇帝之后就依次送上为其准备的礼物，皇帝对这些礼物也不见得有多喜欢，因为月出听着皇帝的语气中完全没有一丝的欣喜。

等到岳清明上前叩拜时，皇帝的语气中明显带着不耐烦：“不知道桓梁王要给朕什么惊喜啊？四年前的那次惊喜朕可是历历在目啊。”

听着皇帝那恨得直咬牙的语气，月出心想，“杀母之仇，不共戴天啊。”

“臣为圣上准备的这个礼物可是耗尽了心力。”月出听见岳清明话音刚落，就有人宣自己进殿，她用手摸着自己的心口深呼吸了几口，如东来教授的那般缓步走进了大殿。

朝臣中有很多不认识汀秀，但是在宫里上了年头的太监宫女都认识汀秀，而最先发出惊呼声的则是当今圣上莫兰尚坤，接着反应过来的就是照顾皇帝起居的一个小太监，他进宫五年有余，自是知道汀秀的，连忙急呼“护驾。”

“罪妇汀秀拜见皇上。”月出看见从大殿四面八方围进来的侍卫，月出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好快，连伸出的手也在止不住地颤抖。

“哦，何罪之有？”莫兰尚坤从月出才进殿就一直呆呆地看着她，直到月出跪下说话时才回过神来，挥手制止了侍卫，然后身子朝前挪了挪问。

“罪妇承蒙岳王爷治好了伤后一直静养，虽知晓圣上一直挂念却也未曾报过平安，未曾劝慰圣上不要因为罪妇离世伤感，是为有罪。”

“那确实是有罪。可是，有罪的又何止你一人，岳清明！”莫兰尚坤脸色突变，吓得岳清明连忙跪下，连周朝的群臣也不敢吱声，唯恐殃及自己。

“请圣上听微臣道来。四年前，突然有人禀告罪臣说后宫有人受前朝佞臣蛊惑意欲对圣上不轨，时间之紧迫，微臣来不及审度其中真假，也来不及禀告圣上，等到微臣赶到之际，远远地看见秀夫人和一个黑衣人似是在争论什么。”

“等到走得近了，却听得秀夫人说不会再为他们做这种事情了，臣窃以为半夜三更一个后宫夫人和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黑衣人之间必有什么重大阴谋，就吩咐手下缉拿两人，谁知道那个黑衣人见状腾空而已，抓着夫人的头就朝柱上撞去，生生将夫人撞晕死了过去。后来那黑衣人和臣的手下交手之后自知无法逃逸也挥刀自杀了。”

“这和当年的供词可不一样。”莫兰尚坤白了岳清明一眼，一脸的不相信。

“还请圣上治臣当年的欺君之罪。罪臣以为黑衣人背后势力强大，黑衣人已死，夫人成了唯一的知情者，罪臣担心对方会将夫人置于死地。”

而那时夫人又晕死了过去，罪臣请大夫看过，说夫人伤及脑袋，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罪臣担心夫人的安危且又愚钝，当时只想到了宣告秀夫人死讯这一法子来护她周全。贼人对秀夫人狠下了杀心，那一推着实将夫人伤得不轻，致使夫人昏迷了很长时间才醒，醒来之后夫人告知罪臣原是有贼人结党营私，妄从夫人处下手危害江山，夫人宁死不从这才有了后来的事情。”

“因为夫人一直未醒，罪臣也不敢将此事告知陛下免得陛下徒增悲伤。”说完，岳清明双手摊开，以额触地，一片赤诚丹心，在场知道岳清明立场的官员无不感动其赤忱，都跪下为其求情。

莫兰尚坤回忆了一下当年事发之后岳清明的供词，确有隐情的样子，又想到“桓梁王”自开国皇帝开始就一直为国为民，即使到了这一代也未曾有什么越矩之事。

“你们都先起来。小梁子，将秀夫人迎回以往住的安秀宫。”思量了一番之后，莫兰尚坤脸色好转不少，挥手让岳清明和月出二人起身。

月出与岳清明闻言同时起身，但是莫兰尚坤只将视线放在了月出的身上，仿佛整个世界都只有她一个人一般。莫兰尚坤看着月出起身离去，凝重的脸色稍微缓解了一些。岳清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知道月出的第一关已经通过。

心下刚缓和一点，又为她往后的日子捏了一把汗，汀秀照顾莫兰尚坤十几年，后者对前者的举止可谓是了如指掌的，虽然刚才的言行举止没有露出破绽，难免接下来的日子不会……

月出跟在小梁子的身后，暗自回忆着深夜时候跟着东来在皇宫里转悠的场景。

“小梁子，你是要带我去哪儿啊？圣上可是言明了要带老妇去安秀宫的啊。”

“小的是带夫人去安秀宫啊。”小梁子低着头福了一礼。

“我记得我以前可以走那条道的啊，现今怎么带着我绕远路了？”原来，从前朝去安秀宫有一条径直的大道，安秀宫就在大道中段的旁边，但是大道是皇帝专用的，所以在没有得到皇帝应允的情况下，一般人都只能从旁边小道绕过去。

汀秀作为莫兰尚坤的乳母，是他在后宫最亲近的女眷，特被准许从大道经过。

“啊，是，怪小的疏忽。”小梁子吓得立马跪在地上，头深深地低下不敢抬起来。

月出看着小梁子的后脑勺甩了甩手中的丝绢道：“这次就算了，下次可不能再这般了，走吧。”

月出说得面无表情，她脑中一直浮现出东来说的话：秀夫人仗着皇帝的敬爱被封了夫人，在后宫中也是肆无忌惮，视人命如草芥，圣上也对此事视而不见。

“小梁子，算起来我们也有几年了没见了。虽然我离开了几年，可是有些事却是不能忘的。”月出走在小梁子的后面，冷眼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地说道。

东来曾经说过，小梁子才来的时候总受到秀夫人底下的一个太监的欺负，虽然东来作为太监主管严禁这种事情的发生，可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依然日日都有这种事。

终于有一天小梁子实在受不了奋起反击，一个不小心将秀夫人手下的那个太监推倒撞在了石头上，将脑袋撞出一个大窟窿当场就死了，才进宫不久的小梁子哪见过这场面，当场吓晕了过去。

好在后来由东来出面，让秀夫人卖他一个面子留下了小梁子的性命，此后秀夫人就成了小梁子的半个主子。

这件事被秀夫人和东来压了下来，知道的也就他们三个人，小梁子听到月出如此说心知此为真的秀夫人无疑，连忙跪倒在地诚心说道：“小梁子不敢，几年前夫人饶过小的一命，小的终生难忘。”

“记着就好，走吧。”月出将挥了挥手，面上未有一点波澜，心中却暗想小梁子这关是过去了，就是不知道莫兰尚坤会怎样考究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