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场雪并未持续几天就彻底止住了，那天天气很好，早早的就有曙光出现在天边，正是尧沧前去支峰找赵云海的那天。

唐曲原有一知己，几年前就去世了，他每年都会在他的忌日去他的坟前，最初逍遥道长和唐曲相识也是在他的坟前，因此唐曲每年上山待不了几天就会离开。

逍遥道长看着唐曲轻逸的背影想，再见又是明年了。

逍遥道长和唐曲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他们最初见面时只是淡淡地相视一笑，都不曾相互地介绍过自己，逍遥道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唐曲就跟着逍遥道长来了他的小屋，烹茶论道。之后二人虽然每年见面，可是从来不交心，每次谈论的都是时下之事。

逍遥道人看着唐曲的背影消失在茫茫的白雪世界，只剩下延伸至远处的脚印，然后毫无留恋地转身进屋，嘱咐一样之后就出了门。

“师父，才回来为何又要出门？”一样看了看外面不解地问。

“我这次不出山，只是去寻两个人，很快就回来。”

原来，休一道人就是逍遥道人，自从第一次和柳潇肃闹翻之后，休一一气之下想明白了很多东西，改名为逍遥，想要逍遥自在地过一生。谁曾想到后来又遇到了拥有魅灵之术的以沐，他的心一下子就膨胀了，安分了一段时间的心突然就快速跳动起来，感觉振兴青云派成了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逍遥道人听唐曲说了以沐姐妹的事后就知道她们已经上山了，他不动声色地想：青云山之大，估摸着等唐曲离开以沐姐妹也该摸索到此峰了。

唐曲离开后，一向心如止水的逍遥道人心下却按捺不住了，背手出门而去。利用道门摘叶求踪法，踏着拂尘而去，半天就找到了她们姐妹，原来是住在了青云派弟子守山的住处。

逍遥道人将以沐姐妹带回自己住处后，一边让以沐先养好伤，一边翻阅着古籍，想要知道献祭的具体方法。当初关于献祭他也只是听闻过传言，并未实眼看见过。

“师父，青云山这么大，我们挨着山头找的话，不知要何时才能……不如让其他师兄弟们也一起找找吧。”尧沧纵眼观去，只见群山绵延，苍劲的松树哪怕是在这个季节依旧挺拔，没有阔叶树木的箫条。

“胡说，此事切勿声张。”平日虽然性情冷淡但也算得上平和的柳潇肃此刻难掩脸上的愤怒之气，尧沧心下暗自悔恨自己说错了话，师父是不愿意别人知道潇楠师叔的事的，不然当日自己问起的时候他就会如实告诉自己了。

“徒儿知错了。”尧沧低下了头。

柳潇肃静默着环视了一圈群山，然后捋了捋胡子道：“我大概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说完后就不再言语，甩了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

尧沧跟在柳潇肃的身后，想着师父既然已经知道了师叔在何处，为何不御剑飞行，这样岂不是来得更快。

曲折的羊肠小道，尧沧看见前面柳潇肃的侧脸，才想起师父和师叔是曾经因为时之器皿之事闹过的，现今两人又要因此事……可算明白为何师父宁愿多花些时辰了，原来师父也有不想面对的人和事。

尧沧既然明白了柳潇肃的心境之后就不再拿话去叨唠他，安静地跟在后面。柳潇肃本来就是话不多的人，于是两人就这样行至了傍晚，眼见着天快黑了，也不曾说上一句半言。

“师父。”尧沧眼见着天色已经不早了，于是迟疑着叫了一声。开口后才发现这一路未喝水，嘴唇都干巴了。

“快要到了。”柳潇肃知道尧沧想要问什么，于是未等他问出口就告诉了他，只是他眉头的阴郁更加浓重了。

尧沧环顾了四周一圈，眼睛所及之处全是包裹在夜色中的松树暗影，哪有什么住处。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柳潇肃心中所忧，也就没再问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大约又走了半柱香的时间，尧沧停在了一个开口约四尺的洞外，看见柳潇肃背着手走进了那个黑魆魆的山洞中。

这儿居然有个洞，尧沧不得不说很吃惊，但是随后又想到青云山如此之大，自己不常来此处，没有发现也是很正常的。

尧沧进得洞中，举起在洞外点燃的火把，一边往里走一边打量了洞子一番，心中暗想师父不会是打算今晚在洞中歇息吧，这么冷的天……想到这里，尧沧忍不住摇了摇头。

“还不跟上。”柳潇肃的声音在洞中产生回响，像是已经在很远的地方，尧沧连忙追了上去，跑得急了，差点被路上的什么东西绊倒，尧沧以为是石头，低头看时却愣住了。

“怎么了？”柳潇肃听见身后的声响回过头来。

“没……没什么。”尧沧又跟了上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尧沧看见自己手中火把的火光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就不再摇晃，知道离出口还早着，脑中又浮现出刚刚绊过自己的那东西来。他抬头看了看前面柳潇肃的背影，感觉有东西如鲠在喉。

“有什么就说吧。”柳潇肃此话一出，尧沧第一反应是有些惊讶，师父不用看就知道他心中有疑惑，但是他马上就释怀了，师父是何许人也，他迟疑了一下，上前几步紧紧跟在柳潇肃后面。

“师父，刚刚绊到我的那个，不是石头，而是……一颗人头骨。”

“你听说过晖旸之乱吗？”柳潇肃的步子并未慢下来，尧沧也紧跟在后面。

“听说过。但是那段历史被史家隐瞒了，道听途说的也不知道真假。”

“那些传闻有真有假，但是端靖王杀异人以筑血墙是真的。当时青云派掌门有远见，得知刚刚即位的王对异人一直心有不满，就命人着手开挖洞渠，没想到后来真的派上了用场。在乾元三年，端靖王将矛头指向青云派，派三万士兵前来围剿，幸得有了这条密道，使得大部分青云派弟子得以逃离，青云派却也自此没落一百多年。”

尧沧跟在柳潇肃的后面听得瞠目结舌，他万万没有想到名动天下的青云派居然还有过这样一段不堪回首的历史。听完后他叹了口气，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柳潇肃将步子放慢了。

“师父。”尧沧看见前面柳潇肃的背影发现师父的背居然没有以前那样挺直了，头发也依稀白了几根，他突然觉得有些心酸。

“尧沧，为师也老了，膝下只有一女，年仅十一来岁，好在现在世道也还算太平，待我处理完了师……柳潇楠的事，也该回去和师兄弟们商量一下下任掌门的事了，以后就舒舒服服地过几年闲云野鹤的日子。”

“师父……你……”尧沧觉得自己的眼睛似乎进了沙子，胀痛得难受。

“你从小是跟着为师长大的，师父知道你的脾性。性情温和敦厚，这也是为师早早地就打算你去照顾两只神兽的原因。”

“师父，你别说了，我都知道。我也知道我生性愚钝，故而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掌门之位，只求能一辈子侍奉师父左右。”尧沧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下泪来，他跪倒在柳潇肃的面前，想起自己五岁时候饿到在柳潇肃的面前，是柳潇肃将他抱回客栈，让他活了下来，还进入青云派。

“快起来，继续走吧。”柳潇肃站在原地，虚扶尧沧一把。

“这些年你一直待在青云派入口处，也未得空和为师细细地谈话，今日为师要将很久以前就想与你说的话告知于你。”尧沧走在后面，感觉师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