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请王爷以后不要叫我小棉絮。”祝恤纬咳了两声,在左挚讶异疑惑的目光中道:“只此一条。还望王爷成全。”
“那便叫小祝子。”楚岸做出妥协。
“不好听,也不雅。”祝恤纬表示咱俩没这么熟,“我娘都最多叫我小恤。”
“那便叫小恤。”楚岸一脸本王很好说话的表情,“小恤便小恤。更显亲切。”
左挚闷笑。
祝恤纬气的晃拳头,最终妥协,“小恤也只能无人时叫。我早已束发。大戴礼记也有云,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焉。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看。”
“好。那便私下叫。”楚岸难得顺毛。
总不好让这小谋士三番五次炸毛,还要依赖人家去寻邵郁。
“多谢王爷。”
祝恤纬总算被理顺,哼了一声,才道:“既是密寻,那便越低调越好,王爷可将手下人分成三四拨分头去找,约定信号定期互通消息,皆穿戴百姓服侍。”
“不可再如此大肆做派,马蹄扬尘说是遮天蔽日都不为过,如此太过引人耳目,也容易打草惊蛇。邵郁将军既是被人绑去,大抵作用就几个,最险最坏也就是被敌将迷昏软禁,用以对付我大楚军队。”
“──我已派人深入西北蛮族,此种预设可排除。”楚岸截话道。
“如此事情便好多了。”祝恤纬道:“余下绑人的可能就没那么吓人,要么劫财,要么劫色,或者哪家的小姐缺相公,见骑马之人俊俏,动了春心,施计绑去人强行叩拜洞/房也有可能。”
“.......”左挚脸色很是难以形容。
强行绑去?洞房?
那可是邵将军,会武功的,有脑子的。如何能叫人轻易得逞。
楚岸果然脸色黑去大半──胡宝儿。
湘安王脑子里蹦出这三个字。
“左挚。”楚岸喊道:“胡宝儿最近有何异动?除了藏靴子打探消息,可是其他不安于室的动作?是否老实待在其兄胡轧部落内?”
暗指乔装秘密出行。
祝恤纬微微皱眉,胡宝儿,怎又拐到漠北公主头上?晓得自己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祝恤纬并未像就刚才郁儿还是玉儿问题那般发问。
左挚与楚岸常年默契,道:“回殿下,方才收到探子消息,那胡宝儿随其兄动身来我大楚境内,带了珍宝贡品来朝贺,中途三番五次去了一个叫绯云山的地方,说是游玩散心。”
“为身份保密,倒是易装而行。”
“王爷,那绯云山,倒是距离王爷要查的兵诡老人空墓很近,潇九儿亦是在那里失去踪迹的。”
“绯云山?”楚岸道:“那山有什么?值得一看?”
“那山间有一溪,每逢春末夏初,天气变暖,雨水充沛时,溪水便饱涨如潮,活水中有一种极罕见的鱼,那鱼便溯回至下游产卵,鱼肉肉质鲜美紧实,食之无刺,却是出水即死,非常难得。”
祝恤纬绘声绘色摸着下巴描述完,才道:“莫非是为那鱼?相传胡宝儿那个公主嗜鱼如命。”
左挚用崇拜眼神,目光如炬看向祝恤纬。
楚岸更直接:“小恤简直百科全书万花筒。”
不等祝恤纬得意,马上又接:“平日都混看的什么书?怎的连如此生僻天下猎奇都有记载?哪本书会写绯云山?”
祝恤纬:“咳咳。”
楚岸从这两声咳里听出门道,幽幽道:“想来是小恤儿时顽劣好玩,打发侍卫出去把打听好听的好玩的尽数报来。这些东西自然比陈腐文章有意思。”
“其实我──”祝恤纬底气不是很足,想打断。
“无妨。”楚岸比他反应更快:“说不定我弟弟就在这条路失踪的。若是真能找到人。本王有赏。”
祝恤纬撇嘴,谁稀罕王爷的赏赐。少噎两句便是阿弥陀佛了。
“赏赐可有名人游记之类的,孤本,保真。”楚岸闲闲道:“有好山好景好风土人情,还有即兴千古诗作。既然你不是很想要。那只有便宜别人了。”
“左挚,即刻点将,分成四路,一路快马加鞭探进胡宝儿侍卫营连。”
“二路去找那溪水去寻那活鱼,就算不为胡宝儿,我自有用处。”
“三路跟我一起,乔装探入绯云山脚下村镇洛霞坞。胡宝儿总不能住在山上,还是要穿衣吃饭。”
“四路为宣壹、肖一岚,他们赶来后就命二人堵在出山口。凡是人,许进不许出。”
左挚一一领命,一一安排。
邵郁七宝一路作为先锋先行探路,影卫脚程快作为二路,三路楚岸带队。
祝恤纬踟躇这半晌,终于在一行人踏入洛霞坞熙攘的街道时,绷不住了。
“王爷,其实我──”祝恤纬向来稚言无忌,在楚岸面前有什么说什么,如此磕巴还是头一糟:“若是有美酒佳肴配好诗,王爷尽可以提要求。”
所以先前应允的游记,不会不作数吧?
祝恤纬一双眼巴巴望着楚岸,很是凄楚。
楚岸:“......”
“再点一盘。”洛霞坞一家酒楼中,李四巧嘴巴里嗦着筷子,活像三天五顿没吃饭:“看在我老人家如此凄楚的份儿上,再点一盘炒青豆。真的没吃够。都不求有美酒佳肴,也不求有歌舞伴奏助消化,更不求大鱼大肉,给个饱吃该不过分。”
本就是违背命令非要追来的,并未转道直去找湘安王,小月依然不敢做主,抬眼望向紫契。
路上已将李四巧所言止根汨与紫契一一说了。
邵郁还是昏迷不醒,歪在小月怀中,气息倒是比先前安稳顺畅不少,紫契中途喂了一粒药丸。
“他要你便给他。”紫契被人磨烦了,脸很臭:“再点三个白馍五个烧饼,再吃不饱就再点。”
饭桶一个,邵郁救的哪门子朝廷匠人。
终有一日将人给了楚岸,只怕湘安王那两成银两供给都要被这鸟窝老头吃穷。
紫契所有厌烦都写在脸上,李四巧一把年纪,脸上皱纹里全是沧桑,心思全写在眼神里,自然都看懂紫契不待见他。
李四巧却一脸只要给吃喝就行蛮好打发的模样,乐呵呵的朝店伙计新上的炒青豆伸去筷子,右手拿着白馍,吃的满嘴菜油。
“巧爷爷你慢些吃。”小月笑着把汤羹推过去:“又没人跟你抢。这般狼吞虎咽是作甚。”
“姑娘,不快些吃不行啊。等下怕是吃不饱要饿肚子。”
李四巧用筷尾指着远处一桌人:“瞧见了么?那桌坐着的人看着很像监督我们干活的兵士。”
老者塞给小月一个白馍,抬手挡住嘴,用接头暗号的语气低声道:“姑娘,你也紧吃,他们走了我们便要跟着。你这将军的毒要紧。”
紫契顺着老者指的方向看过去,立刻眉头紧锁。
这些人,看起来倒像非中原人士。
他们左手执筷,且使用不是十分熟练,单手撕扯羊腿却是异常利落,那桌杯盘浪迹,满是吃过的羊腿与鱼刺。
小月咬了两口馒头,低声道:“他们不在谷中解决午膳,却不辞辛苦来这里打牙祭,着实可疑。”
李四巧嘴里嚼着青豆点头:“嗯嗯嗯。”
“那个什么大夫,你别看了,也紧吃。”
李四巧用自己夹过炒青豆的大油筷子,猛夹一个白馍递过去,登时白嫩嫩的白馍上两个筷子印。
“我吃过了,不像前辈这么饿。”
紫契举着馒头全是艰难,终是难以下嘴,满脸嫌弃放下带筷印的馒头,“那些人脚程速度如何?”
能不能追得上?
毕竟要遮遮掩掩不被发现,即使有李四巧带路,还是先问清楚好。
“甚快。”李四巧下箸如飞,嘴里难得有缝隙能说话:“我逃走前,把他们的饭菜中下了足足十钱巴豆。否则只怕会被追回去,皮肉都要被鞭子抽开。啧啧,三钱便能裤子都提不起来,更别说十钱。”
“噗──”
“噗──”
紫契正吃茶,小月正喝汤羹,如预想那般全都喷了出去。巴豆二字,脑补出某些人频繁出入茅厕的画面威力十足。
如此一噗,全饭堂的人都看过来,那桌吃相异常的四人亦看过来,忽然眼中杀气四陷,紧握刀柄,手快者刀身都亮了几寸。
那人眼瞪铜铃,声音如雷,拔开利剑:“兵诡老人,哪里逃!找你找的好苦!”
小月紫契飞快对视一眼。
兵诡老人,好响的名头。
这饭桶当真是大名鼎鼎的朝廷匠人?
“不好啦!快逃啊!要杀人啦!”
李四巧手快如飞,将那盆中未吃的馒头飞快塞进怀里,顺手拽了小月,小月背着邵郁就开溜。紫契攥着一把银针断后。
大街的十字交叉路口,楚岸一行人与逃跑中的邵郁三人相背而过。
只差回眸。
“别跑!再跑弄死你们。”四人紧追不舍。口音不甚利落。
“咦?这中原话说的可不怎么地道。”祝恤纬道:“什么时候这里也混进了漠北的人?”
楚岸谨慎环视左右:“许是胡宝儿带来的侍卫。我们见到她本人再行动,在此之前,莫要打草惊蛇,得不偿失。”
“站住!”那行人紧追不舍,一路撞摊扯案,前头跑过,后头小贩一路叫苦连天。
一时道路狼藉,蔬果瓜瓞,泥人糖瓜,筐篓摊子被毁的不像样子。
“喂喂喂!”
小月被那李四巧拽得不断冲撞路人,眼见前面行人愈见稀疏,白雾萦绕的绯云山越来越近,声音飘忽于风中。
“巧爷爷!我怎么感觉很像你故意让那些人追我们的!提起巴豆你是故意的!对不对!你在给我们引路。”
紫契简直目光要杀人:“前辈,如此你就过分了。”
“虽说你是那地方逃出来的,此生不愿再回去能理解。引路后你再脱身,我们江湖再也不见也不迟。”
“你既能逃一次,就能逃二次。如此大动干戈,我们还如何隐匿打探消息?已经打草惊蛇了。只怕还没找到止根汨,先会被当成贼人杀掉!”
“能不能先闭嘴!逃命要紧啊!”李四巧大喊。
紫契:“......”
“──前面是禁山,不可进!擅闯入者死!”身后大喝一声高过一声,急了就开始空投飞镖箭矢。
“哇呀呀!”李四巧抱着头到处乱窜:“女侠救命!我不会武功啊!有飞镖,有飞镖啊!进!这是剑谷入口。”
嗖一声老者弯腰进了一簇树叶草枝掩映的洞口。
小月:“......”
为何感觉如此不靠谱。当真能指望这巧爷爷帮他们找到止根汨?
小月把难题丢给紫契,飞快转身,顺便挡掉嗖嗖破空的飞镖,问:“紫大夫,我们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