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转让书已经贴到门上，先前因他突然扯掉转让书而打断的仪式又开始继续。

如丝如缕的红色烟雾从少年手腕处涌出，奔向门上的铜环。安静了须臾的门板又重新被大力撞击着，想要打开。

“哐当，哐当。”

一下重过一下。

眼看门就要开启，自知再无力改变局面的曲复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

头顶的太阳渐渐从东边移到了西边。

很快，天又黑了。

曲复挨个将廊下的灯笼点亮，然后才拐去了后院。小姐曾经说过，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许小友差不多这个时候就能醒来，他得过去看看。

没了程缈妖力支撑的宅院，终于又恢复了它本来的模样。杂草丛生蛛网遍布，无论站到哪间屋子，夜风似乎总能找到缝隙孔洞钻进来，直吹得人脊背发寒。

“小友？小友？”

看着床上闭眼沉睡的少年，曲复试探性的唤了两声。

见少年迟迟没有反应，他才轻叹着气，伸手给少年重新掖了掖被角。他并没有就此出去，而是在屋中转了一圈，发现这里什么都齐全，没什么缺的后，才踱着步子慢慢离开。

在走到廊下一个避风处的时候，曲复停了下来。

那里趴着一只黑色的猫儿，眼睛一眯一眯的，像要入睡。

“小姐。”曲复蹲到它的面前轻轻喊了一声，“您还好吗？”

被吵到的猫儿冲着曲复“喵”了一声，然后站起来，扭身往另一个方向跑了，留下曲复蹲在那里，望着它的背影怔怔出神。

其实，仔细想想，距离那天发生的事情已经过去五天了。而他听不懂回到猫身的程缈讲话，也有三天了。这三天里，他除了打扫宅子修剪花草，其余时间大多都用来思考一个问题了。

那就是——

因为妖力耗尽而不得已变回黑猫的自家小姐，她的灵识到底还在不在猫儿身上。

要知道，以前猫儿冲着他喵喵叫，在外人听来，就是再寻常不过的猫叫声，可落到他耳中，却是真真切切的程缈的说话声。

但现在，猫叫就是猫叫，落到他耳中，也不会再变成人声。

如果自家小姐的灵识还在猫儿身上，那他怎会听不懂？可如果不在，那自家小姐的灵识又去了什么地方？

曲复满腹疑惑。

而与此同时，被曲复心心念念着的程缈的灵识正被困在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落里。

那角落周围都是黑漆漆的一团，只有程缈站着的那块，头顶有点点光亮照下来。气急败坏的程缈站在光中，烦躁的踱着步子。

“喂，小鬼。”走了一会儿，大抵是觉得累了，程缈停了下来，对着黑暗道，“快起来想办法让我出去。”

“我能有什么办法？倒是你，想起你是怎么进来的吗？”

回应她的，赫然是少年的声音。而原本黑魆魆的四周，因为少年突然出声，也有了一束光打在少年身上。

少年躺在那里，一只手垫在脑后，双眼微闭着同程缈说话。

显然，他一早就在那里，只是因为先前太黑看不到。

“没有。”程缈走过去，挡住了他头顶的光线，“难道想不起来，就不能想怎么出去了吗？你别忘了，当时要不是我在最后关头，拼着一身妖力把你救下，你现在早死了。”

“是啊。当时要不是你从曲叔手里抢走那张转让书贴到门上，我现在也不会还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

“你……”程缈瞪着他，“那还不是你自愿的。曲叔跟你说还差个手印，你自己二话不说就咬破手指盖上去了，能怪得了谁？”

“再说了，我们也不知道事情会变成那个样子啊。而且，我最后不是还救你了么？”

到底还是觉得理亏，程缈越往下说越小声。

少年慢慢翻身坐起来，道：“我又没说不管。可问题是，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会跑到我身体里来，我能怎么办？我又没办法强行把你赶出去。要不，你试着跑跑，看看能不能自己跑出去？”

程缈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主意呢？原来是这个。早试过了好吗？没用。”她坐下来，又摆出一副无所谓的姿态，“不过我倒是无所谓啊，反正我没了妖力，出去也是待在猫儿身体里。相比较起来，你这儿地方还宽敞些，就是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有这么一个人，连你在想什么都知道。”

这也是让少年觉得很烦的一点。

就算他心里没想什么，可一想到有这么一个人，会轻而易举的就知道他的想法，他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当然，要是他也能知道对方的想法，或许就不会这么郁闷。

可问题是，只有面前的女孩知道他的想法，没有他知道女孩想法的份儿。

共用一体这个事，实在太不公平了！

“要是觉得不公平，心里不舒坦，就赶紧想办法让我出去。不然——”

程缈斜睨着少年，哼哼了两声。

少年耷拉着眼皮，看着地上两人交叠的影子，问：“当初是谁告诉你，要带着溯石的人来这里签下转让书，你才能出去的？”

察觉到不对的程缈，立时警惕的看着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当然是想看看能不能从那个人入手。”少年浑然未觉道，“我觉得，既然那人知道怎么让你出去，那说不定，他也知道这个呢？”

毕竟他们也是按照那人说的做了，才会发生这样的事。

哦，这么说也不对，如果面前的女孩不在那个时候救下他，而是就这么看着他死，或许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程缈没有立即说出天道的名字，而是在认真思索。

少年也不催她，就这么静静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程缈终于开口，缓缓吐出了三个字：“城隍庙。”

天又亮了。

曲复照例来看少年，本以为少年还会和昨晚一样沉睡不醒，没想到，少年竟然醒了！

他大喜，忙抬脚进门：“小友，你可算醒了！现在感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