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下,不只是曲复被吓着了,目睹了全程的程缈也被吓得不轻。
“喵——”油光水亮的猫儿尖叫着从竹篓里面跳了出来。
“哟,还带着只黑猫!”那店家一看,以为曲复是想挑事儿,一把将剁进菜板里的菜刀拿了出来攥在手上,刀尖正对着曲复的脸,“怎么,想找事?”
曲复当然摇头:“不不,误会,都是误会。”
他一把抓住站在他肩头,意图让店家看得更清楚的猫儿往后退开几步:“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耽搁您做生意,实在是抱歉。”
店家也是个开门安心做生意的实在人,见曲复如此,便把菜刀收了回来,继续埋头接着做烧饼。等做完一只烧饼,抬头发现曲复还站在那里没走,店家的浓眉一下子又挤到了一起。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得曲复道:“乖啊,你乖,我们下回再来吃。”
是在对着黑猫说话。
店家一下就乐了:“你这猫,难不成还会吃烧饼?”
“那倒不是。”曲复道,心想他家小姐哪里是想吃烧饼,根本是想掀了这烧饼摊子,“它就是嘴馋,闻着香就想吃,其实根本吃不了,也不懂这些。”
安分了一会儿的猫儿忽地又昂着黑乎乎的脑袋“喵”了一声,像是听懂了它主人说的话,在表示不赞同。
店家面上的笑容更大了,拿起先前从曲复手里拿回来的烧饼塞到曲复手上,道:“你这猫看着还挺有灵气,我也欢喜,这只烧饼就当送给你们了。拿去吃吧,不要钱!”
曲复没想到还有这样的事。
他低头看看手上的烧饼,又抬眼看看笑容满面的店家,觉得像是在做梦一样。
要知道在半盏茶前,这五大三粗的店家还想拿着菜刀把他剁成馅儿,拿去做烧饼呢。现在却……
“那就谢谢了啊。”曲复冲着店家摇了摇手上的烧饼,“祝您生意兴隆。”
说罢,他带着猫儿举步走了。
又是那条偏僻的小巷。
猫儿迎风站在竹篓的边缘上,久久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曲复有些担心,上前喊了声“小姐”。
“我没事。”呆呆望着前方巷子深处墙上那块斑驳痕迹的程缈回神说道,又过了一会儿,她才疑惑的开口问曲复,“曲叔,你说刚才那店家是不是眼神不好啊?”
她都凑到那么前面去了,还认不出她么?
六百年前的人界,可不会有这么眼神不好的店家。
正想同程缈说,烧饼快要冷了,冷了就不好吃了的曲复闻言,拿着烧饼的那只手就是一抖:“小姐,您不会还想——”
要是再让他去试的话,他可就要在江城出名了啊。
说不好,还会引来官府的人。
他不想刚出来,就又被关进人界的大牢啊。
“没有。”猫儿垂下脑袋,程缈的声音也渐渐低了下去,“我就是一时不敢相信罢了。”
等再过一段时间,她或许就能习惯了吧。
曲复怔怔看着低下头的猫儿,喃喃又喊了声“小姐”。
其实他对这件事的感触并不大,毕竟他不是当事人。六百年前程缈是如何在三界“横行霸道作威作福”的样子,他也没见过。他之所以会知道,不过是当初有了灵识,却始终没能挣脱那幅画卷的束缚时,听画卷上其他几个比他更早有灵识的同伴们说起过。
他记得,那个时候大家都很羡慕小姐呢!
至于羡慕的是什么,曲复眉心微蹙,他好像有点记不清了。
他想,大概是羡慕小姐能够在三界自由自在毫无束缚的行走吧。毕竟那个时候,大家最想要的就是从画里走出去……
唉,往事不可追。曲复暗叹了一口气,面露难色的问道:“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里啊?”
没有钱,就没办法在人界安身立命。现在别说像小姐先前计划的那样,到处去吃吃喝喝走走看看了,他们连一个最基本的容身之处都没有。
总不能去那边那片儿地,和那些乞丐们抢吃食住处吧?
“让我再好好想想。”曲叔问的这个问题,她也不知道,说是好好想想,她知道,就算她再想一天一夜,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
唉,她现在总算明白那个心眼比筛子还多的小鬼头为什么总喜欢说“还是要有钱的好”,她现在可算是吃到没钱的苦头了。
哦,现在这样好像也不算。
她和曲叔又不是真正的人,一顿两顿,一年两年不吃东西不睡觉,对他们来说,也没多大影响。但身处人界,却因为没钱而处处受到掣肘,这就很让人不愉快了。
天色渐渐黑了,城中各处亮起了灯。
曲复望着像老僧入定般坐在竹篓底部不动的猫儿,有些慌了:“小姐,天快黑了,您到底想没想出来法子啊?”
“别吵。”蜷着身子在竹篓里睡得正香的猫儿动了动,“让我再想想。”
嗐!他真是脑子抽风了才会傻傻站在这里等小姐想办法。
小姐能想出什么办法啊?
她比他还不如呢。
曲复弯身一把抄起放在地上的竹篓背到自己背上,昏昏又要睡过去的猫儿感到一阵摇晃。等它睁开眼时,曲复已经带着它大步往城外的方向而去。
……
“大人,天都黑了,您也累了一天了,不妨先回去歇着吧。这里有小人们看着呢。”
一个差役忽地从旁边踉跄着站到了县令的跟前。
他是被身后那群仍旧躲在角落里,此刻正探头探脑往外张望的同僚们推出来的。
原本他也是其中的一员。
可没想到,就在大家挤在一起胡乱比划着谁出去劝大人回去的时候,他就这样被一只不知道谁伸出来的手给推了出来……
真是不要脸。
差役一边出声劝着仍旧错眼不眨盯着镇上冷清清的街道的县令回去,一边微不可查的扭头冲着身后那群同僚龇牙咧嘴。
意思很明显,回去再找你们算账。
他才不信他是被不小心推出来的,那群人,谁不知道谁啊,分明是一早就选中了他,只是差个合适的时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