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

垂着脑袋，看不清神色的少年忽地抬起头反驳。

老妇人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继续自顾自往下说道：“你看看你一个小毛孩子，在这石桥镇上多不招人待见啊。这些天在镇上碰了一鼻子灰吧？”

“嗯。”少年闷闷的应了一声。

“连个像样的活儿都找不到，还敢说要照顾我这个老婆子？别是老婆子哪天腿一蹬眼一闭，你还半分钱都没赚上。”

才不会呢，少年心道。

“要老婆子说，那是个挺好的机会。那小姑娘看着也可靠，你跟着她一起做事，别的不说，字肯定能多认识几个。老婆子也不瞒你，先前老婆子说等秋天到了，就让你去学堂读书的事，老婆子还真是没什么办法。手头的钱就那么几个，攥出水来也变不出多的。”

“那姑娘说了，你于她有恩，她也是想要报恩，才想着让你和她一起去经营那什么酒馆。你要是想去学堂读书，平日也可以去，先生的束脩她来出。还有吃住，她也一并担了。这不比你在石桥镇勉强找个活儿干强？”

少年哑口无言。

老妇人见说得差不多了，就起身准备去厨房做饭，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再添一把火：“老婆子我要说的就是这些了。绌哥儿你也能自己拿主意的人了，不妨再好好想想。”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待屋子要彻底恢复安静时，老妇人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哦对了，那小姑娘还说，他们大概三天后就要动身去别的地方了。你要是想好了，就赶紧在这几天过去和他们说，地方你知道在哪儿。”

……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第三天。

老妇人照例出门去收人要浆洗缝补的衣裳，临出门的时候，还特地去许绌的房门前说了一声。

天色还早，许绌还睡着没起。

听到老妇人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许绌含糊的应了一句。

老妇人也没多说别的，拖着步子哒哒走远了。

许绌抓着被子从床上猛地翻身坐起，两只眼睛下面挂着两团大大的青影。

他这几天，看似吃得饱睡得好，但实际上，他一刻也没睡好过。阿婆先前说的那些话一直在耳边响啊响，响到最后，他连闭眼都不敢闭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他的脑海里不只会响起阿婆的声音，还会浮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有时是他一直没能找到活儿做，阿婆和他马上就要饿死了；有时是他几经辛苦终于赚到钱了，可阿婆早已不在了……

他想，阿婆说得没错，他还是得去守约酒馆，和程缈他们一起经营。那个什么新规上不是说了吗？只要完成一个人类的愿望，就能得到丰厚的报酬。

如果他多完成几个，那就能多得一些，哪怕程缈和曲叔要分去大半，积少成多下来，可能也有不少的钱。到时候，他就能给阿婆把这房子重新修葺一番，再布置得更舒适一些，让阿婆和他都可以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这么想着，少年便觉心中乍然生出了一股热血，激得他连片刻都待不住，胡乱把衣裳鞋袜往身上一套，就急急奔了出去。

出门后就一直躲在暗处一个角落里偷偷盯着自家大门看的老妇人，在看到少年夺门而出之后，才笑眯眯的转身往自己要去的地方而去。

而与此同时的守约酒馆里，程缈正闭眼躺在一根花枝上小憩，不远处是忙着酿酒的曲复。

两人那不慌不忙的模样，可不见半点要动身去往别处的意思。

待曲复一一忙完手里的事，他才走到程缈身边来，略带几分不安地问：“小姐，今天就是第三天了，您说许小友会不会不来了？”

“不来？”程缈霍然睁开眼，人也跟着从花枝上坐起来，“他要是不来，你就去把他给绑过来！”

“去绑——”曲复无奈叹气，“小姐，这怎么能把人给绑过来呢？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不要考虑换个人？许小友之前不是都说了，愿意把酒馆让给别人吗？有他的首肯，转让书上签下别人的名字，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偏不！我就是跟他杠上了！今天是我给他的最后一天了，他要是真的不来，我就——”

程缈没说后面的话，但纤长的五指猛地合在了一起。那意思很明显，如果许绌不识趣的话，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这话当然只是说说而已。

程缈可没忘了先前那个小鬼头落到小五手里的时候受伤的事。那些伤，最后全都加倍转移到了她的身上。

也就是说，那小鬼头的命，和她的命是绑在一起的。她现在不但不能杀了那个小鬼头出气，还要时时刻刻护着他，不让他受到任何伤害。

这可真是气人啊。

天道那只死狗，六百年前设计把她困在这里，告诉她只要有人拿着溯石前来，并签下转让书，她就能重获自由。

可等人来了之后呢？

他又说要用签下转让书的人的血来开这扇门。

她咬着牙照做了，结果最后还是动了恻隐之心，生死关头把人给救了下来，然后妖力尽失，灵识还跑到了那个小鬼头的身体里。

好不容易出来了，她兴奋的以为一切终于结束了，结果就发现那小鬼受的伤，会加倍转移到她的身上！

这件事，根本从一开始就是个圈套！

偏偏还是她自己主动跳进去的，现在算是摆脱不了了，只能强行把那小鬼头拘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了。

不然照那小鬼惹是生非讨人厌的本事，指不定哪天走在外面就被什么人给打死了，那她岂不是更惨？

“小姐？小姐？”看着不知又自己瞎想了些什么，开始咬牙切齿的程缈，曲复忙唤了两声。等程缈看过来时，就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喜道，“许小友来了，眼下就在厅里等着呢，小姐要不要一起过去见见？”

“有什么好见的？”程缈撇撇嘴，翻身躺回了花枝上，“曲叔你一个人去见吧，听听他想说什么。要是他——”

“许小友说他答应了！”曲复打断她，面上笑意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