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焱快速的回到专属休息室,听到大门“咔”一声关闭,泄了气似的靠在墙上,一腿前伸,一腿弯曲,两手插进裤兜,眼睛看向天花板。这是一个极放松的姿势,往日里遇到什么烦心事,他都以此来缓解。只是当他试图放空大脑时,女人专注的眼睛就出现在眼前,美丽却又危险,仿佛一个黑洞,能轻易吸走人的魂魄。林焱过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因为神思飘远,透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迷雾。
这已经很冒犯了,盯着一位贵族女士的眼睛看。只是,她说“去忙吧”。没有质问为何与小姑娘发生争执,没有苛责他的失态,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宽容的不可思议。林焱作为浮夜的一级调酒师,这些年见过太多的贵族人物,他们姿态优雅,神情清高,哪怕在跟你说着“谢谢”这样的敬语,都好像透着一股轻慢。
鼻子还记得她身上的香水味,眼睛还记得她的专注,身体…还记得刹那的战栗。
三点。
房中的时钟整数报时,林焱知道该换身衣服,去工作了。
岳朗晴在跟司机确认了杨师琳已经听话的回家后,有些百无聊赖起来。
昨夜的周年庆上,想来只专注资本的岳氏突然宣布进军娱乐业,让各大家族不安了。男人女人老人甚至年幼的继承人轮番试探,让岳朗晴十分厌倦。无论如何,他们不可能从岳朗晴嘴里问出任何一点有用信息,但还是如此执着,或者说,像阴沟里的臭虫一样,不知好歹。
岳氏伫立D市近百年之久,被嫉妒,被构陷,被模仿,但从未被超越。直到五年前,岳氏的上一任执掌者与妻子遇空难双双死于异国他乡。外界本以岳氏痛失家主必定大乱,但谁曾想当时年仅二三的岳朗晴毅然接下父母留下的重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处理掉了产生异心的旁系家族,岳氏迅速归心,甚至在铁血女总裁的带领下更上一层楼。岳氏不缺钱,娱乐产业虽然能谋取暴利但对于岳氏来说不值一提,根本不值得花费心力。岳朗晴突然收购娱乐公司,自然令众人摸不着头脑。
并没有兴趣去理会他们都在想些什么,岳朗晴十分洒脱的在典礼结束后来到浮夜。她最喜欢的是负四层的单人包间,可以转播拍卖或格斗场的现况,当然,也可以进行线上交易。没有人敢在这里监控,岳朗晴可以忘记一切,尽情放纵自己。在浮夜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能享有包间待遇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一般的有钱人,是连进都进不去的。而岳朗晴却有着VIP房间的长期预留权。
信步走出静谧的无人区,渐渐就有了穿着各异的男女在饮酒或畅谈,大厅正中央是舞池,舞池中央是舞台。浮夜常驻的歌手在演唱时下正火的摇滚歌曲,舞池中是尽情摇摆的人们。
都是些普通人罢了,没有世家子弟会这般不顾形象。
舞池四周都有服务台,调酒师与侍者在随时待命。岳朗晴目标明确地走向其中一个。
只是没想到,酒台前,一个穿着侍者服的少年在专注的擦酒杯。那侧颜,竟然意外的眼熟。不,不是侍者服,岳朗晴这才发现少年穿的衣服比侍者服要精致太多,金丝镶边,荷叶卷袖,衬衫样式,第一颗金属纽扣张开,锁骨若隐若现。只是因为同样黑白拼接才认错了。
他显然已经换过了衣服,没了初见的狼狈,整个人要沉稳不少。
岳朗晴径直坐到他面前的转椅上,手指轻点大理石台面:“一杯…方才撒在你身上的酒。”
果不其然,岳朗晴看到少年擦拭酒杯的手一顿,惊诧的抬起头,在看到来人后明显愣怔了。
林焱事实上并不如表面上看到的那样在专注的擦酒杯。他心烦,脑中时不时闪现方才的情景,总是不禁去想她是谁,她叫什么,是什么身份这样无所谓的问题。在仅存的两分神志废掉了三瓶威士忌后,林焱无奈放弃了继续工作的打算。这才转而擦起了酒杯,方便脑子飘去太空。
穆然看到想象中回味了好多遍的人,林焱一瞬间以为是出现了幻觉。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还是让他很快平静下来,转身去调客人要求的……撒在他身上的酒。莫名的,林焱因为这个形容词耳朵有些发烫。
漂亮眼睛很快回过神来了,岳朗晴稍稍有些失望,不过她惊讶的发现,少年轻松把玩摇壶的双手细长,辗转于各个角落的身姿带着行云流水般的潇洒。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钻石耳钉反射着温暖的黄色光,使少年的身影有时恍惚。
樱桃力娇,百利甜,白盎司……还有一些岳朗晴看不懂的辅料,很快林焱就调制出了一杯红白分明的鸡尾酒。点燃了最上层的白兰地,一簇蓝色火焰炸开,林焱迅速盖上柠檬片,插入吸管,双手将酒杯呈上。
鸡尾酒的界限清晰,可以看出调酒师深厚的功底。
“不愧是浮夜编号一的调酒师”,岳朗晴在心里如是感叹到。近距离看,扶着酒杯的手指骨节分明,指尖圆润,其美丽竟丝毫不比手中的酒液逊色。
不止眼睛好看,手也是难得的绝色。面对这个稚嫩的小调酒师岳朗晴邪恶的心思一发不可收拾。
唇角弯了弯,她慢慢深处右手,手指向前,点在少年扶酒杯的手关节上。染着黑色指甲油的指尖呈压迫状点在苍白遒劲的关节上,白皙的手猛地一猛,像是电流从那里流入,随即全身上下,从头酥到脚。少年有些承受不住,身子晃荡,连呼吸都急促了两分。
岳朗晴正对着少年乌黑浓茂的发顶,很清楚的看到了他的尴尬害羞。脸红,心跳,视线漂移;气息,身形,手指颤抖。为她心动的人太多了,林焱是她故意为之,却也是第一个看在看里的。
画面一时很美,就像一口樱桃酒初初入口,温柔又霸道的铺满你的口腔,侵占你的味蕾。也像是舞者喝着乐点,一下下的敲击在心上。
蓝色火焰还在绽放,有些人的耳朵却早已变了色。
岳朗晴总算是善良的抽回了手,连带着令人眩晕的视线也转向了手里的鸡尾酒。她漫不经心的说道:“多谢。”
“不谢。”林焱还没有从刚才的调戏中缓过来,眼睫毛颤的像两把小刷子。但奇妙的是,他并不讨厌这样的感觉,与其他顾客油腻腻的挑衅不同,岳朗晴与他指尖相接时,冰凉的触感在身体里炸开一种刺激,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雀跃着,仿佛在渴求更多。
林焱自己都没有发现,在说“不谢”时他唇边翘起了若隐若现的弧度,与脸颊两侧挤压形成了一对可爱的小括号。索性他习惯性低着头,没有人发现万年冰山林大佬的这点异样。
不过,这不包括一直用余光关注着他的岳朗晴。
岳朗晴转了转酒杯,将将掩饰住到嘴边的笑意。
真是可爱啊。
“小妹无礼,冒犯你了。”岳朗晴试探着说道。
“不……并未。”林焱下意识要说不敢,可字到了嘴边又被吞了回去。他下意识的不想,与岳朗晴这般生疏,像真正的贵客与侍者那样。
“小姐只是要我陪酒。”
“那不是你的工作。”岳朗晴语气有些生硬,想到自家没一点规矩还浑身带刺的妹妹,有些气闷。
“小姐也许是孤单了。”林焱想到颐指气使的小姑娘有些感叹,事实上他能感受到小姑娘没有恶意,更没有任何猥琐的心思,只是需要陪伴罢了。
“是吗。”岳朗晴垂眸。“她,不听话。”
“陪陪她,会好一点吧。”
岳朗晴默然了。
生在岳家的孩子,向来是以自强自立为教育宗旨,相信只有最冷酷的磨砺,才能塑造最优秀的人才。继承人尤甚。
岳朗晴便是这么过来的。失败不容宽恕,痛苦不容表露,至于陪伴……从来都是无尽的课业和冰冷的夜晚。
林焱与她如此不同。大概自小长在父母的宠爱下,所以才会说出如此温柔的话。
手里的酒杯见了底她也没有了继续停留在这里的理由。从高脚凳上优雅站起,岳朗晴在白纸上签下“琅郁”两字,推给林焱。
“你的小费,大堂经理会懂的。”
林焱突然就懵住了,直直的看着没有温度的白纸黑字,直到岳朗晴走远了,才握住那张签名。
给小费是常规操作,可不知为何,这两个字由岳朗晴说出异常刺耳。
琅郁,应该不是真名吧。
林焱有些失神,良久把签名折起放进了里兜。
岳朗晴面无表情向外走的时候,好巧不巧碰见了日常巡视的大堂经理。
“岳总,哦不,是琅郁女士,您觉得今晚的体验如何。浮夜是否给您带来了不便?”大堂经理十分狗腿的溜在她后面,笑得一脸褶子,张嘴就问了个万分客套的问题。
岳朗晴阴郁着一张脸,原本不想理他,只是脑海中突然就略过一对可爱的小括号,只微微纠结了一瞬,她张口问道:“一号调酒师叫什么?”
“您是说,林焱?”
原来他叫林焱,阳光炽热,确实很配他。
“林焱今晚…”
“与王氏的合约在浮夜谈,一切安排确保万无一失。”
“这是自然,您请放心。”说到正事,大堂经理悻悻地闭上嘴,恭谨保证到。
岳朗晴心里微松一口气,叉开话题果然有效,及时堵住了大堂经理八卦的嘴。
亲自把岳朗晴送至地下停车场并看着司机开车走远,大堂经理才挺直了脊背。他胖脸上的小眼睛眯了眯,透出一抹精光。岳朗晴方才问到林焱是为什么?难道看上他了?那么说到王氏合约的事,难道是暗示他要林焱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