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中州，戮妖盟总部。

“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灰塔顶层，一名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中年男子左手指着身前棺材，另一只手抓住一名护卫的领子直接将他提起，大声喝问着。

只见他浑身颤抖、双目布满红色血丝，身周散发出的灵压浓度竟高达化神初期！此人，正是刚从西域参加完会议回来、即将准备出兵讨伐灵月和镜花宫的戮妖盟盟主——洪天元。

“盟主息怒、盟主息怒啊！！我、我们也没想到的……那刺客行事诡谲、手段通天，我们就算是想留也完全……啊——咳呃…………”

喀嗤！！

洪天元右手一紧！竟直接将那名筑基期巡卫的脖子给拧断了！！

场内除了他之外，其他盟众们皆是身体一哆嗦，而那几名没来得及救下自家少主的四大长老，也是面色难看得很。

“来，你！继续说！我倒要听听，你们到底有何理由能将此事解释得通！”话音未落，他把那护卫的尸体往地上重重地一扔，并迈出一只右脚对着其头颅狠力一跺！

只见尸体的脑袋眨眼间就在他脚下被跺得碎肉模糊、白浆四溅。

如此血腥一幕让其余众人纷纷后退半步，他们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谁要是敢触盟主的霉头，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此事实乃我等保护不力之过，还请洪盟主息怒……”

“息怒？！息怒有个屁用！我儿已死，刺客却逃了！连个影子都没留下！老子雇你们这群饭桶不是用来当摆设的！！”

另一位巡护未等说几句话，便被洪天元怼了回去，一时间再也不敢出声。

“这个……盟主，且听老朽一言。”

人群中，最德高望重的护法大长老顶着巨大的压力站了出来，在洪天元冲冠眦裂的目光中小心解释道：

“那刺客精通风灵术和瞬间移形的神通，仅仅十余秒时间就办完事情逃离了此处……我等虽想留住她，却均是有心无力……好在那女子并未隐藏身份，反而是在走之前直接自报家门，甚至还放下狠话……”

“她说什么？”

洪天元一听，原本熊熊燃烧的怒火终于平息下来一部分。毕竟已经杀过没用的手下发泄过了，此刻，他的心中只剩下为爱子报仇。

却听护法长老迟疑道：

“她自称是‘镜花宫风灵使’……还说……下次见面，要将我等盟中之人屠尽……”

“镜花宫！风灵使？！”

洪天元瞳孔一缩！眯着小眼阴声道：

“好一个镜花宫！！！好一个风灵使！！！”

“哈，哈哈！看来之前倒是我多心了。莫老祖的决策果然没有任何问题，这镜花宫与妖共舞、屠害人类、杀我子孙、断我传承，当真是罪该万死！！！”

虽然在西域会议里，卜老怪死前并未算出这“风灵使”的存在，且衣丰老怪同步给每个首领的“灵使图鉴”里也查无此人，但在洪天元眼里，只要是“灵使”，从今往后就算是他的一生之敌了。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传我的话下去，现在，立刻通知各堂主，将总堂内全部兵力分为三路，一路配合仙盟与风语筑那边攻打灵月、一路随我去天琼楼设伏，最后一路直接去妙仙阁、连同卫慧仙子的人去清剿目前情报中的一切大妖！！

记住，除了要配合其余各大隐门、一流门派将镜花宫所有现任灵使捕获之外，我等还需将所有可能成为镜花宫灵使之妖统统杀尽！！戮妖盟与镜花宫，势不两立！！！”

“是！！！”

……

……

镜花宫，浣花溪。

星光洒落，水声潺潺。彩流花瓣在夜色的映衬下，旋转漂动。

此刻，一男一女正并肩沿溪而行，在这静谧的夜空下，美似画卷。

“灵秋哥哥，朱雀姐她已经离开了吗？”

“嗯。有临时的事需要她做。这段时间，六道万花大阵就交由你守护了。”

“诶？可我…真的可以吗？”

“当然。只需在阵眼处修炼几天即可，不会有人能找到这里的。”

“哦哦……那好。”

两人正是刚从洞府中出来的慕青和陆灵秋。

这时距离奚飞鸟和炎夜出行已经过去整整一天，陆灵秋已经安排好后续全部的事情，打算明日就开始打坐，以酝酿突破之机。

时间紧迫之极——

花铃走了、大雪山出事了、天道门和仙盟的人似乎还要出兵前来讨伐。不仅如此，西海之上那道天空裂缝，也不知能否真像夜枢所言那般，撑过两千年。

无论如何，自己都不得不抓紧一切时间提前渡劫了。渡劫之后，要做的事还有太多，一天都不能再耽误。

而在天苍修仙界当中，修士若想突破境界，直接闭关或是嗑药硬来是不妥的。越为高阶的修士，突破之前所需要做的准备工作就越多。

陆灵秋身为圣灵，虽无需像常人那般炼制“突破丹”、演算“黄道吉日”之类，但调整心境还是很必要的。

心态若是不好，在突破的过程中就会大概率生出心魔滋扰——轻则突破失败、身受重伤；重则走火入邪、修为掉段。所以，在渡劫期这般需要面对雷劫的大境界，即便是他，也务必要万分谨慎。

自己的事先放在一边，只听他边走边问道：

“慕青，你的灵力，最近应该也快要修满了吧？”

对于她体内的状况，他是了若指掌的。二人每天夜里在同一个房间下进行双修，少女身上的任何变化都逃不过他的零距离观察。

“啊……是的，最近总感觉身体里胀胀的……可能是快好了。”

慕青此刻身穿着白绿相间的灵使长裙配黑色的丝质过膝袜，乖巧地跟在他身后。她的小脸微红，明显是联想到了近期内某些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

在能够更加娴熟地操控“邪灵力”之后，她已经很好地把全部溢出的灵能灌注给了自家主人，并将多余的灵力转化成了自身修为。

而在这些巨量的灵力刺激下，她原本停滞不前的境界也隐隐有突破至蕴神的迹象，可谓是一箭双雕。

“嗯，我算了下，若一切顺利，你我二人在突破的时间上应该是差不多的。等过几天小夜回来，你就把这里交给她，自己到洞府里去直接冲关，而我则会在归神台顶独自面对雷劫。”

陆灵秋沉吟道。

其实他也很想在室内突破，但那样行不通。因为无论什么洞府，都会被天雷劈烂。毕竟“天道神雷”恐怖如斯，只有经历过渡劫的存在，才能真正懂得它的威力。

“雷劫……”听到这个词，慕青不禁有些担忧：

“灵秋哥哥……你一个人面对这些，真的没问题吗…？”

她没见过任何人渡劫，只是听说，雷劫虽可帮助修士脱胎换骨、使人类的体质更上一层楼，但越是资质惊人的修士，所要遭受的天道打击就越多、越强。

以陆灵秋这般亘古绝今的天赋，很容易出现大问题。如果有外人或者外力能够帮他分担一些雷数，或许会好一些。

“放心吧，这是早晚都要经历的一步，我会想办法撑过去的。”陆灵秋坚定道。

回想起自己曾经历过的种种，其实他也没有绝对的把握。

放眼天下，有无数老祖大能级别的人物历尽千辛万苦将修为提升到了这一步，然而却在那无情的天道神雷下直接化为飞灰，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

理论上，修士渡劫飞升的成功率仅仅不到百分之五十。肉体凡胎不同于妖魔鬼怪，凡人之躯最为脆弱，根本经不起天雷的几下击打。

好在陆灵秋乃邪神化身，曾将修为提至过真神级别，肉身强悍程度极为可怖。有了这层底牌，他才敢在如此紧急的状况下选择独自面对天劫。

记忆里，自己总共渡过两次雷劫：一次是修为掉落前的化神至渡劫期的突破，一次是早已记不清了的、大概在上古时代以前的真神飞升突破。

不知为何，他依稀记得，上次的小天劫，自己面对的雷数竟是其他修士的百倍以上。

可资质再好的人类修士，也只需扛下最多九十九道神雷即可，但自己，却面对近万道超越天阶灵法级别的神雷打击，这完全不合常理。

更可怕的是，它们若是一道一道来也就算了，然而，最后那一下，竟然是九百九十九道同时击下来的，这让他险些身死道消。

“唉。这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像之前那样了。支走了金瑜，只要把慕青安顿好，应该就……”

陆灵秋这般想着，不觉间，已经带着慕青来到了阵法边缘。

看着大阵内部那翻涌的六色云雾，慕青有些心神恍惚地问道：

“金瑜姐姐曾在这个大阵中守护了很多年吗？”

“嗯。”

陆灵秋将手中玉牌一挥，大阵很快就向两侧裂开了一道入口。

“花宫是天外之地，也是天苍大陆上的最后一片净土。为了防止有朝一日连这最后的防线都被污染，我会让灵使们轮流镇守于此，守护风花山的一草一木。金瑜她这次，已经有二十年了。”

他走进其中，悠悠说道。

“哇……那如果灵秋哥哥不在宫内的话，她们不会觉得孤独吗？”

慕青跟在他身后，有些在意的问道。

闻言，陆灵秋脚步一顿。

他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觉得，少女的话，好像无意间提醒了他些什么。

确实。

虽说面对孤独也是修行的一部分，但在他眼里，她们都还是孩子。

金瑜独自镇守此地二十年，整个人已经快要疯掉了，除了修炼以外，她每天只能借酒浇愁，恍惚度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而小夜，她将面临的是一千年的“假期”。可这种“假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倒更像是煎熬。若非慕青问出这个问题，他确实在这一点上有些疏忽了。

还记得昨日自己来此处找到小夜之时，少女竟激动得快要说不出话。而在对她讲述过关于苍岚的事并表示需要她的帮助之后，她居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就那么呆立在原地，半晌都没有缓过神来。

“主人需要我、主人是需要我的……”

看着她重复着这句话、开心地化为火红烈鸟、拖曳着长羽、带着任务卷轴飞离此处时的样子，陆灵秋感慨万分——

相比坐镇于此，她明显更愿意像以前那样，去做些能够证明自身价值的事。

“唉。我果然还是……很难将一切都考虑周全。”

深思过后，他从回忆中回过神来，叹息一声。

最终，做下决定：

“若我能够顺利突破、解决掉天道门和天空裂缝的问题，待此间事了，我会一直留在这里陪你们修炼，直到千年之后的契约完成。”

“诶？！！”

“我会看着你们长大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最后亲自送你们回到家乡，找到自己的归所。”

“等、等一下！灵秋哥哥……”

“到那时，成为天妖甚至或已成为妖神的你们，走在人间，再也无需畏惧任何敌人。无论是人类，还是同族，都再不能对你们产生任何威胁。你们，会享受到真正意义上的自由。”

“……”

“你身上多出来的邪能，我会全部处理干净，并帮你想到一劳永逸的解决办法。而我，也会在完成我的使命之后……”

“不，不是这样的！”

“…诶？慕青，你怎么……？”

陆灵秋话未说完，便发现少女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捏着裙角，身体微微颤抖着，不住地摇着头。虽看不清此刻刘海遮挡下的表情，但那副低落的样子显然是要快哭出来了。

“怎么回事……？”

他停下脚步，赶紧走到她身前，轻揉了揉她那滑顺的浅草色长发，心中诧异不已：难道是我哪句话说错了吗？

只见少女默默从灵戒中取出浅绿色的“琉璃花神令”，把它紧紧握在掌心，并用双手将之捂在自己心口，抬起小脸、声音坚定不移地强调道：

“就算千年之期已经到了，我、我也……

并不想离开你！”

——

时间仿佛停顿了一秒。

陆灵秋怔愣原地，

直到过了很久很久，

他才凝视着少女玫红色的双眼，重新问道：

“慕青，你知道，这句话的含义吗？”

“嗯，我知道。”

她将花神令握得更紧：

“我，是镜花宫木灵守护、是你的祈灵使。

孤独也好，苦痛也好，我都不在乎。

我只要留在你身边。”

“慕青……”

“我会尽快追上其她前辈的，

我也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再也不做错事。

一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