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连续下了三天的雨,阴霾的天空,让人情绪低落,打不起精神。
给王爷制作的香囊已经快差不多了,刺绣低头太久,肩颈酸疼,我站在廊下活络一下筋骨,感受潮湿的春风,雨水偶尔会轻敲在脸庞,柔柔的,潮潮的,如同喷雾,挺舒服。
刘佳怡被禁足已有三天了,谁也没有提起。王爷白日忙于政务,夜晚陪我聊天下棋。我们没有谈起佳怡的事情,我也没有问要怎么处置佳怡。王府里的一切恢复了平静。
夜间,我把一个绣着白玉兰花的紫色丝绸香囊给王爷。
“迚临,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绣的作品,希望你能喜欢!”
“怎么,我的蓉儿以前没有做过针线活吗?”
我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说:“以前做针线活都是为自己,给男子做绣品可是第一回。这个颜色和图案喜欢吗?”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这个颜色很好,紫气东来,好寓意,我喜欢。这里面装了什么?”
我不语,让王爷打开自己看香囊里有什么,在他垂首翻看时,我细看了他的发髻,眼前18岁的康王,黑色浓密的发间已经有了白发。
王爷从香囊掏出了一张南阁寺求的平安符,一些晒干了的玉兰花瓣,一只白水晶珍珠耳环,说道:“嗯,符能保平安。白玉兰本身高贵、纯洁、花香浓郁,自有晨夕目赏白玉兰,暮年老区乃春时的说法。这耳环?”
我立即回道:“是我最喜欢的一对耳环,妾身不能时时陪伴在你身边,只好让它替我陪伴你,做我做不到的事情。”
王爷回:“我的蓉儿,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忙完政务只愿你在侧。”
我深情地看着他说:“迚临,我希望我们的感情能像这白玉兰那样纯洁,忠贞不渝,彼此坚定守护。”
王爷放下手里的香囊,拦我入怀说:“蓉儿,谢谢你为我做的香囊,我一定会日日佩戴,你不用担心,我会永远守护着你。”
我满足地靠在王爷温暖的胸怀,感受他强劲有力的心跳,而思绪飘得有点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若是建立在对彼此的利用上,是很可怜的,一旦无利用价值了,那要怎么接受。一想到被幽静三天的佳怡,她与赵桓这段不可能的感情,她傻傻地被赵桓利用,她心甘情愿为他做一切,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她心爱的人却毫无所知,在她最需要被呵护被爱的时候,也许赵桓正在花天酒的搂着其他女子,那是多么的可悲。我希望我和康王之间的感情是纯洁的。
时隔半个月,王爷并没把刘佳怡送入刑部,也许在立储的关键时刻,王府发生的事情,闭门自行处置是最为妥当的。万一外传,保不定会引起朝臣们的议论而影响康王自己的前途。因此,王爷对于佳怡的处置仍然是禁足,不得任何人进出与她会面。在这段时间内,我遵循王爷的命令,没有踏入佳怡住处半步。
丫鬟兰儿因背主求荣,贪财害人,王府再也留用不得了,我给了她一些银子,让她在城外安置一个家,叮嘱她以后好好做人。她千恩万谢,拜了三拜,哭天抹泪的离开了王府。
这一日下午,风和日丽,晴空万里,我好久没有出门转转了,我正在问熙莲外面有没有新鲜好玩的地方。熙莲回:“夫人,听玉琴说近期西街集市上来了很多辽国的商人,陈列的饰品很别致,今日天气也好,你要不要去看看。”
我回:“好,老闲着,人都胖了,今日日头好,让紫外线晒晒我们身上的霉气吧。去把诗凤叫上。”
“紫外线是什么线?”熙莲问。
他们哪里懂这些,我笑着说:“把你晒黑的线,也能帮你杀菌的线。”
“杀菌?线?”熙莲一脸懵的样子很可爱。
一旁的玉琴噘着嘴说:“夫人偏心眼,每回带熙莲出去,把我晾一边。”
我看向她说:“小丫头,你平时出门采办杂物还逛的不够啊,集市什么的你应该逛腻了吧。”
玉琴发嗲说:“可是我没有陪夫人一起出门过呀。夫人,下次也带我去行不行啊?”
我戳一下她的脑门:“好,今天你好好看守王府,我们出门一会儿就回来。”
换上男服,刚准备出门,柔福帝姬刚好撞了个正着,她见我正准备出门,便说:“你还有心思出门啊?我都急死了。”
听她这么说,我知道一定是有新闻了,便说:“进屋说吧。”
回到屋内,我们坐于榻上,熙莲端上了茶水和点心放于茶几上。
柔福娓娓道来:“我今天来两件事情。一件是你的,一件是我的。先说哪一件?”
我懒得跟她绕,回:“先说我的吧。”
“昨晚,赵桓和我父皇谈话的时候被我听到了,我不是偷听的哦,是刚好我去找父皇,想为自己的婚事跟他老人家聊聊。我听到我父皇已经默许把太子之位传给赵桓,还叮嘱赵桓在对待金国战事这件事情采用义和,割地、赔款都可以,就是不能开战。”
我心头有一种失落感,康王那么努力的出兵打仗,那么真心的对父皇好,为保护国家领土的完整和保全人民百姓利益,日日夜夜为朝廷的事情与大臣们商讨。而赵桓做了什么,江山社稷安危不顾,黎民百姓生存不问,这种不闻不问,只知道琴棋书画,他仗着嫡子又是长子,从小在温室中长大,骑马射箭不行,寻欢作乐倒是一把好手,从未出兵带队打过仗,仗着她母亲王家的实力和曹丞相的辅助,要论人品和实力远远差于康王。在宋徽宗众多子女中,论谁能擅长骑马剑术,能带兵打仗的,也就是我家王爷了。江山社稷转交给赵桓这样的人,真是亡国之兆啊。
我努力回忆大宋朝这个年代的事情,为什么我脑海里只记得开国皇帝赵匡胤,其它的一概想不起,内心只怪自己小时候没有好好学历史,现在竟一丝一毫也想不起来这个年代的大事件,最起码宋徽宗之后是谁做皇帝,我也不想不起来。自己莫名其妙穿越来了这里,对这里今后的事态发展也一无所知,就如同瞎子摸象,走一步算一步了。我揣摩着,是不是我在这里死了,我元神出窍就能回到现代了。可是我舍不得自己就这样死去,毕竟现在我过得很好,往后会怎么样也不一定,何必如此悲观,相反,我要感谢上苍让我投身于帝王家,让我丰衣足食,让我有相爱的人,我不能被未知的未来吓唬到,我要积极的面对眼前的一切。
不晓得柔福能知道多少历史内容,于是我迫切的问:“你知道宋徽宗后,下一任皇帝是谁?”
她估计是想不到我会问这个,睁大的眼睛和嘴巴一时间愣住,然后反驳道:“真滑稽,我又不是大罗神仙,我怎么可能知道?”
我摇着头埋怨道:“那时候,你就知道历史课做英语作业,现在好了,我们如今处于何种境地都不晓得!下一任皇帝要不是赵构当的话,我们的日子会很难过。”
“你也不是一样,历史课就做数学作业,高二历史模拟考还考27分,被历史老师天天盯着在办公室背书,嘻嘻,自己忘啦!还怪我!”她不服气的回嘴,“不过,你也不要过分担忧,好歹还有我这个帝姬肯为你卖命,只要在我父皇面前发发嗲,还是很管用的。你想想我现在能为你和康王做点什么,扭转一下现在的局面。”
到底是自己的好同学好姐妹,就算有言语上的冲突也从不会放在心上,大事当前,她的一番话让还是很感动的,既然我们对未来的发展历史毫无记忆,那么就让历史遵循原有的轨迹发展吧,我们本就属于两个虚拟的人物,我们的存在与否其实也是无足轻重的。
我对柔福说:“谢谢你的好心老同学,眼下我们只能静观其变,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做不了。但是有一件事还是可以做的。”
柔福想不明白我的话问:“什么事?”
我回:“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她点点头赞同的回:“嗯,袁导,你说的对!”
我伸手弹了她的额头:“你又忘了,要称呼我夫人。昨天你听到的那些话,不要给第三个人说,在没有成为事实以前,你要学会选则性的表达,很多时候保持沉默是上上之策。”
她端着茶碗喝了口茶,吃了一块玫瑰绿豆糕,还没来得及下咽,捂着嘴说:“嗯嗯,我不会给其他人说的,你放心,我也不是大喇叭。”
我转而严肃又认真的对她说:“柔福,你要记住,在这里,历史是不会因为我们的出现而改变,它会遵循原有的轨迹发展。我们不知道未来发展也好,省得我们终日过得提心吊胆。我还是那个观点,既然来了这里,一切随遇而安,过好每一天,这就是我们可以做的事情。来说说你的事情吧。”
柔福帝姬吃完点心,擦擦嘴巴说:“哦,还是要从昨晚说起。昨晚我去找我的父皇,想让他帮我指婚,后来听到他们的谈话,我就退出来了。我想了又想,决定还是先去找潘邵阳聊一聊,问问他是否对我有意思。”
“你想怎样?大小姐,这里是古代,你去找他聊一聊,从角度和优势上你已经打折了,潘邵阳我接触过两回,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接受不了一个女孩子主动追求的,你会把他吓着的。”
柔福抓住我的手臂说:“那我要怎么做?你能不能陪我去一次潘府,就是去找他聊聊天嘛。好不好?”
“你想要让他喜欢你,用现代的方法根本行不通,女方穷追不舍,只会适得其反。”
柔福似乎是急了:“先不要管那么多,你先想办法让我去找他聊聊天。”
我拿她打趣着说:“我的帝姬啊,你不会是相思病了吧?你先不要急,让我想个妥当的办法。”
“恩,你快想,”然后她转向一旁的熙莲说,“熙莲,你给我再拿点好吃的点心来。”
熙莲连忙退出,很快端着一盘桃花酥、一碗核桃芝麻糊、一盘桂花栗子糕。
见到那么多好吃的,她两眼闪光说:“哇,你这里那么多好吃的,可比宫里头的好看好吃。”
“吃吧,喜欢的话,临走送你一些。”她端起那碗核桃芝麻糊,津津有味地喝着,我继续说,“你想见潘邵阳,想探探他对你的心思,我和你独去是不合适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我把你的事情告诉王爷,然后再让王爷带着我和娴静去一趟潘府,然后你与我们同行。对外说起来是康王带着家眷走访亲家,对内你的目的达到,可以私自接触到潘邵阳。跟着王爷去潘府,时间要王爷来订,你在宫里等待我的消息,只要王爷安排好了,我会让诗凤送信息给你。”
柔福小鸡啄米点着头,很快,手里的那晚碗核桃芝麻糊已经见底,我问道:“今天天气那么好,西街集市有别致的饰品,我要出去转转,你吃饱了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转转啊?”
她放下碗,连忙站起身说:“吃饱了,太好了,我也要去。”
“你要去可以,我对你有要求,一、你换上男子服装。二、你要保持小声说话,称呼我蓉哥,你柔弟。三、你的婢女留在王府,人太多惹人注意。你、我、熙莲、诗凤,我们四人出门。”
“好,我记住了。”
西街的集市果然与之前见到街景不一样,我们宋朝的百姓,都流行穿窄体小袖直领短衣,脚蹬布鞋,而有些商人的衣着很特别,男子身着宽体窄袖圆领长袍,脚蹬长靴,一身装扮干净利落,男子髡发,粗犷彪悍,很明显是来自草原牧民的契丹族。看来玉琴说的没有错,这里的商人来自辽国。他们卖的多数是一些金银首饰,远远看去确实很别致。
我对柔福使了个颜色说:“柔弟,去看看首饰吧,选一件送给你心爱的姑娘。”
我们来到一个摊位前,让我惊讶契丹族对黄金打造的工艺,这里居然还有黄金面具,有男款和女款,面具做的很形象生动,棱角光滑,五官秀丽,一张面具实打实,没有挖空瞳孔,看来这个不是妆饰用的了,就是不晓得要派什么用处。琥珀璎珞都是用水晶串起来,在阳光照射下琥珀色的水晶闪耀了柔和的光,整个璎珞圈刻有花纹并且还能收缩,女性带着很富态。还有这里居然有精油,听卖家介绍是他们那里常年盛开的蔷薇花中提炼出可溶于水的精油,味道清香优雅,可用于涂抹身体、喷洒室内或投入浴池。我跟柔福对眼相望,不敢相信早在1000年以前就有精油了,实在厉害,内心佩服。我转身对熙莲说:“买点蔷薇精油。”
突然看到边角上有一根黄金粒串成的项链,有六瓣花和古文字,很眼熟,与我丢失的那根项链像极了,我脑洞大开地想人能穿越到这里,这项链会不会跟着人也穿越到这里。我紧盯着细看,想要辨别清楚是不是跟我的那根项链一样,我伸手准备取那根项链细看时,旁边来了一位高个子男子,他麻利地拿起那根黄金项链问卖家:“店家,这个我要了。”
见他要把项链买走,我急了,连忙对他说:“哎,这位大哥,你讲讲道理好吗,这根项链我先看中的!”
他中性的嗓音对我说:“这位公子,是我先拿到的这根项链,而且我并没有看到你有购买这根根项链的意思。”
“可是,我早已经站在这里很久了,我正在观赏这根项链。”我霸道无礼地对他说,“难道没有人教导过你先来后到的礼仪!”
“所为先来后到,正如公子所说,是我先拿到它,而你在后。不瞒你,我上午就来过此地,早已看中这项链,只是当时在下未带够银两,此刻重新返回旧地,就为这个项链。你非要论先后的话,定是我先于你。”他回完我的话,再也不搭理我,他便掏银两。
我急了,便对卖家说:“你来说说看,是我先来还是他?”
“公子,他上午确实来过,现在项链在他手里,是他在先,”卖家赔笑着说,“我这里还有很多好看的项链,工艺、成色都上好,你可以再选选。”
卖家的话让我无语,于是我转换思路问:“这样的项链还有吗?我就要那一根一样的。”
店家举着一根黄金宝珠相间的项链对我说:“很抱歉,这款项链仅此一件。公子,你看看这条也很好,比那条漂亮。”
正在此时,高个子男子从怀中取出两定银子放在摊位上,对着店家说:“店家,银子收好。”
他刚刚并没有向店家咨询项链多少银子,直接取银两支付,可见他说上午来过应该是真实。我觉得跟此人来硬的行不通,便转换风格,对他说:“大哥,能不能把项链让给我,我给你三倍的钱,我真的想要它。”
“这根项链与我是有缘分的,我买来是要送给我心爱的女子,多少银两我都不卖。在下告辞。”说完,他头也不回的离去。
熟悉的项链从自己眼前消失,我无奈的问店家:“卖家,你能告诉我这根项链的名字吗?”
对方回:“黄金腰鼓形契丹文天字刻花串珠项链。”
“黄金腰鼓形契丹文天字刻花串珠项链。”我喃喃自语着默记在心底,希望有一日还能找到这样的项链。
这根项链从走进我的眼线,到被他人买走,内心跌宕起伏,最终却是空落落的,只好自我安慰着:“没关系,也许我看错了,也许只是有点相像而已”。可是,我真的好遗憾,就跟当时我弄丢了项链的感受是一样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