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盼了十一回日起日落,王爷终于归朝。
马背上的王爷风尘仆仆,他见到我和娴静在门口相迎,连忙跳下马跑与我们面前呼唤着:“蓉儿。”
我打量着面容憔悴的他道:“王爷,你在外一切可安好?”
娴静微挺着肚子,早已开心地泪流满面,见王爷并没有叫唤她的名字,委屈道:“王爷,还有臣妾呢,臣妾好高兴你回来。”
王爷眼睛布满红血丝,嘴唇干裂,肤色蜡黄,看来在边外受尽苦楚了,我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喜悦的泪花在眼眶打转。
王爷愣愣地望着娴静的肚子,她娇羞喜泣道:“王爷,臣妾有孕四个月了。”
王爷欣喜缓缓道:“我的孩子?”
娴静抚摸着肚子道:“那一夜…之后,臣妾便有了。”
见王爷欢喜的神色,自是明白他此刻内心难言的激动,我招呼道:“外面冷,我们先进屋吧。王爷,娴静妹妹要为王府添小王子了,功劳可大了,你用不了多久,就要做父亲了呢。”
娴静撒娇道:“王爷,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到处打仗奔波了,能不能陪陪我?最起码,陪我到孩儿出生。”
王爷清朗地笑道:“好好,我不走了,我陪你们。”
王府里已经很少有像今日这样的隆重热烈与满屋的欢声笑语了。
家宴尾声,我让王爷先送娴静回屋,她今日虽没有喝酒,但是情绪甚为兴奋,导致肚内频繁胎动,偶尔胎动的厉害了,她会叫唤一两声,王爷手足无措,只得在她身边安慰。我想,她今晚更需要王爷的陪伴,我应该留给他们空间。我称自己醉意上头,便先行告退。
回到自己寝殿,熙莲看了看门外,小心地问:“王爷今晚不过来吗?”
我心存不舍,可又万般无奈,只得道:“今晚,我喝多了,他过来我也服侍不了他。熙莲,帮我洗漱上药吧。”
“好的,夫人。”
我静静地趴在床上,跟往常一样,脱干净衣服,让熙莲为我涂抹药膏。之前涂抹的药膏是为止血、防止伤口感染,每一次涂抹都疼得厉害之后的药膏是加速伤口的愈合,还好我年轻,恢复的还比较良好如今抹的药膏是淡化疤痕的,我雪白的肌肤,留下这横七竖八的疤痕终归是块心病。
我闭着双眼,略有困意地问:“熙莲,我身上的疤痕可有淡些?”
熙莲冷冷的手指在我后背一边轻轻涂抹着一边道:“夫人,你的疤痕好了许多,很多地方已经长出粉色新皮肤了,过完这个冬季,你的疤痕应该都能长好了。”
我越发觉得困,懒懒道:“哦,还好现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多,也看不见。”
见熙莲不与我答话,我也索性不语。刚刚还冷冷的指尖触碰着我的后背,此刻觉得指尖温暖,抹药膏的动作也不那么轻柔,我问:“熙莲,抹好了没有?”
“好了。”
我混沌的大脑似乎听到了九王的声音,没有听错吧,怎么是王爷的声音,我确定那句“好了”是王爷的声音。
我连忙扭过头,熙莲不知去了哪里,此刻坐在我身边为我敷药的正是王爷。我傻傻地望着眼前的他,似乎不真实,似乎他的出现是幻觉。
王爷为我披上衣服,我才讷讷道:“王爷,我…娴静她如何了?”
王爷心疼地望着我,一把把我搂紧怀里,冷言道:“谁让你受的伤?”
我的委屈,我的泪水终于忍不住夺眶而出,泣不成声。待我稍微稳定情绪,他眼如炭火般问:“蓉儿,告诉我,是谁?”
我便把哥哥在茶楼与刘筠起争执而连累我被囚禁太子私牢的事情一一道出。他含恨道:“小人,为何不冲着我来。”
王爷才回来,我不希望他为了我再去得罪太子和刘筠,我平静道:“如今我已无大碍了。他有靠山,我们暂时得罪不得。”
“蓉儿,是我不够好,让你伤成这样,而我却……”王爷长叹一口气,慢慢地松开手,他拿出身边掏出紫玉笛,递到我的眼前。我见到紫玉笛,想到军帐外的那一幕,想着他和晓微,我五味杂陈。
王爷托起我悲伤忧郁的脸颊,柔声道:“蓉儿,那日,紫玉笛落在军帐外,我知道是你来过了。我对苏晓微,并非有什么私心。我在汾州的这段时日里,每每思念你,就会看看紫玉笛。蓉儿,你不要误会我,我心里没有任何人,我心里只有你。”
“王爷,那一日,我并非是不告而别,我没有办法接受我听到的对话。”
“蓉儿,那一日,我恨不得回来与你讲个清楚,只是军务耽搁不得,我很无奈,请你体谅。”王爷垂头沉入无限的悲伤,我见状颇为不忍,善言道:“晓微对王爷的情意,王爷应该是知晓的,既然你对晓微不上心,那么选个时机讲清楚,也好让她不要用错时间在你的身上。”
王爷深情望着我道:“我早已与她说明,我与她,不可能。蓉儿,你要信我。”
他都这样说了,我再是怀疑就显得我不知趣了,便装作乖巧道:“王爷,夜已深,今日你奔波劳累,早些歇息吧。”
王爷更为柔声道:“蓉儿,今日我要陪你一起休息。”
“王爷,臣妾的伤,碰不得。”
他疼惜道:“蓉儿,就让我搂着你好吗?”
这一晚,我消除了对王爷的疑虑,消除了在我心头两个月来的猜忌,原来他心里是没有晓微的,他已经拒绝了晓微。在情感上,我对娴静没有醋意,是因为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存在可是我对晓微是有醋意的,甚至是有敌意的,是因为我来时,她并不存在。躺在王爷身边的我默默欣喜,晓微的情还是用错了对象,她不该爱上王爷的,不晓得当王爷拒绝晓微时,她该是多么痛苦,但是我管不得那么多了,感情都是自私的,我不希望自己心爱的男人心里装着我的同时还装着我的姐妹。爱是不能有瑕疵的,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那么彼此就不能再有他人。所谓我对你一心一意,你要对我死心塌地的境界。
连着一个礼拜,王爷日日晨起夜归。
听施全说宋、金两国已经结成海上之盟,协议金攻辽中京,而宋攻辽燕京,事成之后,燕云十六州归宋,宋需将本来献给辽的岁币转献给金,而辽的其余国土亦归金。这个协议早在数月前金国就倡议过,只是徽宗皇帝自作聪明的想用和亲化解这场战争,如今金国再一次提起,宋国已经黔驴技穷,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王爷似心烦意乱,局促不安,与之交谈才知金国发起合战书,父皇的心病又犯了,他老人家是一万个不愿意打仗的,如今一把年纪还要指挥边疆作战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老皇帝已经让丞相拟好旨意,择个黄道吉日传位给太子赵桓。
太子赵桓也是个纸老虎,平日也只会舞文弄墨,自幼从来不舞刀弄剑,听闻皇帝要传位给他,而且即将跟随一场战事,他居然找了众多借口拖延徽宗皇帝传位与他。老皇帝一心想退居后位,安享晚年,便硬生生决定本月初六,也就是三日后传位于太子。
太子赵桓的登基大殿就这样草草举办了,听后宫内院说他登基那日哭泣不止,多位朝内大人劝解才坐上龙椅,接受百官朝拜。自那日起,徽宗退位,称“太上皇”。赵桓称宋钦宗,年号为靖康。
宋钦宗登基的三日后,王爷特地安排了家宴,他举杯歉意道:“蓉儿,娴静,本王三日后要出征打仗了。”
“啊,王爷,你不是答应过我,会陪伴我,要等我们孩儿生下来。”娴静失控般的娇声质问着。
“本王确实说过,可是,军令难为。本王欠你们了。”说罢,他自饮一杯,这种离别的滋味只有他自己懂。
“王爷,这次宋金联合,我们有多少胜算?”已经是事实的事情,说挽留的话、责怪的话都是无济于事的,我关心的是这场战争的胜算率,我关心王爷能否安全的回归。
“朝廷多年来重文轻武,所剩的精锐强兵寥寥无几,都是一些中庸之辈,看护家园还行,提到打仗,我没有把握。”说罢王爷又自饮一杯。
“王爷,我舍不得你走。”娴静在一旁嘤嘤哭泣着。
王爷安慰道:“娴静,把你不要哭,对自己身子不好。”王爷这么一安慰,娴静哭的更厉害了,我们只好由得她发泄,发泄也是一种解压。
王爷与我道:“蓉儿,我把王府交给你,你替我好好照顾娴静,这次打仗要多久,我无法预测,你要照顾好自己。”他柔情的不舍的眼光洒在我的脸上,我内心也极其无奈,古代的男子,尤其是帝王家的男子,当国家需要时,一切由不得自己了。我默默的点头应和着。
自我知道金国第二次下合战书起,我就明白,宋国这次是逃不过、也避免不了这场战争了。最终委屈的还是我们这些亲王的家属,以及那些将领和战士们的家属。自古到今,每一场战争,将要牺牲多少热血男儿,将要破散多少和睦家庭,将要毁灭多少家园建设。
我真希望国土统一,没有战争、天下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