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莲听我喊的名字居然是凌少,神色有些愕然,然又很快点头应了。他们加紧步伐走着,熙莲脱下自己的小袄盖在我的身上,道:“夫人,你坚持一下,不要出声,我们准备把你送出去。”
我也没有力气再出声了,觉得整个被点了穴位,一动也动弹不得。
而后来据说他们连夜安排,把我悄悄送出了应天府,而在我的棺椁内放了很多泥土,出殡的那天顺利的蒙混过关,因为是太不吉利了,没有一个人检验,没有一个人向棺椁内的遗体告别,因此自然没有怀疑。我就这样被稀里糊涂的埋进黄土,而听说皇帝都没有亲临现场,没有去送刑秉蓉最后一程,这样薄情寡义的男子,真是世间少有。
等我第二日醒来,发现自己在一户农舍,土砖垒的墙,稻草铺的顶,屋内摆设简陋至极。有一位老妈妈见我醒来,便端来热腾腾的一碗米汤喂我喝下。
老妈妈面容和善地说道:“那么好看的姑娘,真是不幸,居然小产,你在我们这里好好养身体,不要担心。”
“老妈妈,这是哪里?你是谁?”
“这里是南京的西郊,我是凮儿的母亲。”
原来,眼前这位白发苍苍,和蔼慈善的老人是凌敖凮的家人。我怔怔地不知道怎么称呼老者,老妈妈有宽慰道:“姑娘,你怎么那么虚弱啊,今早的郎中给你把脉,说你脉搏无力,身体虚空,你可要乐观一些啊。”
老妈妈只唤我“姑娘”,我猜测凌少并没有把我真实的身份告诉老者,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内心颇有酸涩之感,自嘲自己曾经是大宋的王妃和皇后,我在皇宫得不到的安宁与平静,却在这一方破旧的小屋实现,望着老妈妈一口口喂我喝米汤,我感动得落泪。
老妈妈忙又道:“姑娘,你哭不得,月子里会哭伤眼睛的,不要哭了。”
我哽咽地喝完粥,慌称自己累,便又躺下休息。或许是喝了那碗暖意融融的米汤,我感觉整个人里里外外暖了许多,但仍然觉得疲惫,浑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而我这一次的入眠,让我觉得很踏实,很安全,很快我又沉沉的睡去。
就这样,老伯煮粥熬药,老妈妈每日服侍我喝药与饮食,在他们照顾下,日子一天天简单地渡过,而我在他们细心的照料下,人也缓和了许多。
这一日的午后,我听得屋外脚步声众多,让我不由的紧张倒吸一楼冷气,一颗平静的心此刻噗通乱跳,简直要跳到嗓子眼,难道是我的行踪暴露了,宫里来人要抓我走?当我正紧张的不行的时候,却听到屋外一个声音“小姐,我们来啦。”
很快屋里乌泱泱站了很多人,我定睛一看是熙莲、玉琴、魏雯和凌敖凮。她们三人见到尚在紧张神情的我,悲伤而又激动地跑到我的身边,伏在我的床边你一句,她一句,叽叽喳喳让我一时缓不过神。
我看着她们被寒风吹得红彤彤的脸蛋,激动而又怜惜地问:“你们怎么都来了?这……妥当吗?”
熙莲知道我问话的意思,便原原本本的把事情经过讲给我听:“小姐,那日,我们把你送出来后,在你原来的棺椁里放了很多泥土,才蒙混过关。我们把你的棺椁安葬后,一起向皇上请辞,皇上倒也没有为难我们,允了我们几个,只是要我们守完头七方可离。如今七日已满,今日我们就来啦。”
玉琴喜极而泣道:“小姐,我好想你啊。”
魏雯道:“小姐,你现在感觉如何?身体可有些力气了?”
我嘴角微笑,安慰道:“我也好想你们啊,我一个人在这里很寂寞呢。我日日由两位老者照顾,现在感觉好了很多呢。”
凌少道:“我们大费周折才将你安全送在这里,你可要爱惜自己,快点让自己好起来。”
我满心感激凌少为我做的一切。
熙莲道:“小姐,以后,你不能叫刑秉蓉了。”
她的一句提醒,把我拉回道过去,是啊,我不能在用这个名字了,刑秉蓉,南宋的皇后因产子不顺而薨,这个人于七天前已经埋入黄土。那么,我是谁?我该用什么名字?
我愣愣地有些失魂落魄,当初我来的时候,莫名其妙从袁蓉伊变成刑秉蓉,如今我不能在是刑秉蓉了,那么我就做回袁蓉伊吧。刑秉蓉和赵构的过往,随着他的冷漠绝情,我斩断情丝,不再留恋,永远不再留恋。那么那个名字对我而言已经根本不重要了。
我无神的眼神开始聚集力量,深吸一口气,坚定道:“以后,你们叫我袁蓉伊。”
熙莲和凌少知道内情,倒也没有多大的惊愕,倒是玉琴和魏雯觉得奇怪,问道:“小姐,你怎么那么快就想好名字了?袁蓉伊,嗯,挺好听的。我们的名字是不是也要换换啊?”
我一本正经回:“我本来就是袁蓉伊啊!”我这么一说,把玉琴和魏雯说的傻傻地望着我,她们以为我脑子烧坏了。我继续补充道:“以后,熙莲和玉琴喊我小姐,魏雯和凌少喊我蓉伊。”
玉琴不甘地撒娇问:“小姐,为什么他们喊你蓉伊呀?”
“鬼丫头,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熙莲平静认真道:“夫人,这里离南京应天府太近,我们停留在这里总归不安全。我们和凌将军商议过了,等你做完月子后,我们一起去南方吧。“
魏雯道:“我姨夫在福建的连江县开药房,当年我家开药房的时候,他们才随我们一起做的买卖,我父亲把南方的生意都介绍给他们才起的家。我们可以去投靠我姨夫。”
凌少若有所思道:“不妥,福建连江路途遥远,蓉伊身子吃不消。就算我们到了目的地,万一你的姨夫并不愿意收留我们,会让我们更为难。”
我以为熙莲说的“我们”是指我、熙莲、玉琴和魏雯四人,但是听刚刚凌少的意思似乎是他也和我们一起。我愕然望着他问:“凌少,你要与我们同去?”
凌少平静望着我,语言极为平淡道:“我早已经无意于在这样的军队效力,国有难,军队无法保障国土,导致国土流失,生灵涂炭,百姓民不聊生,作为军人感觉羞耻,不当军人也罢。别说这些了,我自然是与你们同去了,我已经向皇上辞去军营统领职务,皇帝也允了。”
我陷入一阵沉思,很快我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去金国。”
玉琴惊恐地阻止道:“什么,小姐,我们不能再去金国了,那金人极为贪婪恐怖,已经将汴京城的所有皇宫贵族和钱财掠走,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哪能再去金国,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熙莲低沉道:“金国,我们可以去投靠柔福帝姬。”
凌少则一语道破我真正的想法,他喃喃道:“嗯,蓉伊,我觉得如今最危险的地方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不过,他只说对了一点。我去金国真正的目的是要去救曾经有恩与我的荣德帝姬和她的亲属,另外金国有柔福的帮助,我去投靠她是最保险也是最妥当的。
“蓉伊,你说去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这一路,不,这一生,我会一直跟随你。”一旁的魏雯岁听不明白我的意思,可她斩钉截铁的态度让我感动,她提示道:“蓉伊,我们到金国,一路危难重重,你可有把握?”
我们在谈话的片刻间,熙莲退出屋外取了个大大的包裹,里面居然是我平日里穿的衣服和一些首饰。我的熙莲总是处处为我着想,即便在危难逃亡中。她一件件的整理着我的衣物,“小姐,这些衣物都是我私自藏起来的,如今兵荒马乱的,这些衣物你好过冬。另外我还把你的首饰都拿来了。”
我愣愣地盯着那些首饰,这些都是王爷给我的,现在我人都死了,还要这些做什么,我再可怜再潦倒,我也不需要这些首饰。当我想说“都卖了吧”的时候,有一个小锦盒让我眼睛放光。
说起这个锦盒,是我在金国时梁晅义给我的,里面放的是一串佛珠和他身为太子时的玉佩。曾经乔妃为夺我这块玉佩而导致整个金国满朝官员都晓得此事,梁晅义曾告知他的臣民:“不管谁亮出此玉佩,见到此玉佩如同见到他本人。”
哥哥魏雯问我有没有把握,我还有一些忧虑和担忧。而现在,这锦盒的出现,让我有了绝对的把握,不再忧虑和担忧。我重复道:“我们去金国。”
我拿起锦盒,轻轻打开盒子,一块羊脂白玉,一面浮雕刻着“太子梁”三个字,一面浮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展翅神雕。凌少看到我手里玉佩,似乎也觉察到什么,道:“蓉伊,有太子梁的这块玉佩,必能保我们顺利到达金国,只是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不到万不得已,我们都不要展示这块玉佩。这玉佩既能帮我们成事,也能让我们陷入危难。因此,千万不要轻易拿出它。知道吗?”
我点头应和道:“我曾因次玉佩遭受过一次伤害,还害你差点……不到万不得已,我是坚决不会拿出来的。”
我和凌少静静地看着玉佩,眼前似乎重现我们曾经在金国的时光和面临灾难,那时候的我们生死相伴,互相依傍,而我们只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