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这山洞里的视线足够得暗,梅承安应该看不清她脸上的尴尬神情。
萧凌儿轻咳了一声,“梅家是塘县的大户,多少还是有些知道的,而且现在天气不算太冷,但百草堂你的房间里已经升了火炉,如今又披上了厚厚的裘皮外套,我才这么猜想的。”
“你很细心。”梅承安微微顿了一下,才吐出了几个字。
应该没发现什么吧,萧凌儿吐了吐舌头,继续往着前头走去。
光线越来越黑起来,不知为什么,连水流声都很难听着了,脚下的路也不好走,常常踉跄几下很难站稳,得要好生扶着一旁的石壁才行。
萧凌儿觉得自己也不是那种怕黑的人,可是这山洞里头不光黑,还实在安静得过分,间或还有冰冷的风像是从冰窖里头吹出来的一般,略过她的后背,好像一只冰冷的手碰到她脖颈上一般,让她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就往梅承安的身边又靠近了几分。
“你怕?”
梅承安当然能察觉到这样的细节,萧凌儿倒吸了一口气,还是点了点头,可又立马意识到梅承安看不着,“有点,这儿太黑了,也越来越冷了。”
虽然她一直对梅承安有些芥蒂,但是在这个时候,也庆幸身边还是有个人在陪着的,哪怕只是挨着,也能让她安心一些。
只可惜这句话才刚落下来,身旁的梅承安动了动,却离她远了不少,萧凌儿心里刚漫上了一股失落,下一刻,一件衣服已经搭上了她的后背,梅承安的手也落在了她的肩膀上,将她圈近了些。
只是轻微的动作,可是萧凌儿觉得好像一下暖和了不少。
他把她的衣服还给了,还连同他的裘皮披风,萧凌儿抿了抿唇,“别了,你自己披着吧,我的身体扛得住,可你别又让病痛重了。”
“我无碍。”梅承安很是坚持,手上的劲上了些许,圈着萧凌儿不让她动,免得她又把披风脱了下来,只继续往着前头走去。这一次,算是他在领着她走了。
萧凌儿感受着自己后背上的胳膊,即便隔着厚厚的衣服,好像还是能感受到梅承安身上的温度。
这个男人,看上去那么不近人情又腹黑可怕,其实、也还是有心软体贴的一面啊。
或许是这样的氛围原本就能将人的距离拉近些,如今他们两靠着一起,哪怕又开始了漫长的沉默,萧凌儿居然都没觉得尴尬,就这么由着梅承安领着往前头走。
好在山洞里只有这么一条道,没有其他的岔路,不至于让他们迷路。
也不知道就这么走了多久,光线似乎开始明了了些来,能稍稍看得清脚下的路了,原本狭窄的小道也变得开阔了起来,只是越发地冷。萧凌儿往着旁边看去,那原本顺着小道一路往里面流的小溪居然上头都结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难怪刚才他们走到路上的时候,都很难听着小溪流动的声音,原来都冻上了。
萧凌儿眸子睁了睁,忽得意识到了些什么。
她往着脚下看去,果然,在小溪的边上,有红泥土!
不会吧……
她顿时觉得身上都有劲了些,扶着梅承安再往着前头走上了一段,视线越发地明朗,小道的尽头是另一个更大的山洞。
与他们摔下来的那个有些相似,也是四周石壁,头顶有个能照进来光线的洞口。
但是这个山洞,头顶的洞口隔得太远,能看着外面的日头,却感受不到一点温度,连石壁都是冰凉,两头通风,因着从冰凉的小溪一路吹来,都带着刺骨的寒冷,再加着常年不见阳光阴暗潮湿,便越发让山洞变得阴冷,才秋天,冷劲都赶上冬至了。
萧凌儿松开了扶着梅承安的手,往着前头再走上了几步。
洞里头的温度很低,但因为还算通风,又有着一条流动的小溪,再加着这低温,不用担心虫蛇的问题,有着很适合生长的环境。
泥土摸起来湿润,红泥土黑泥土都有,上面还长着些许草药苗。
这……就是她要找的地方。
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萧凌儿现在算是知道了。
还就真跟故事里头说的一样,什么高手摔个悬崖便能练成绝世神功。她找了那么久没有找到的地方,居然就让她这么一不小心拖着梅承安,滚着滚着找到了?!
萧凌儿一下都没能抑制住自己心里的窃喜,这块地方,果然如同她想象得一样,不但能够种上北方才适宜生长的草药,而且小小的山洞里还长着几株草苗,稍加照料些许便可以采收。
这下,她真是要赚大发了!
萧凌儿神色亮着,雀跃不已,也顾不得对方是梅家大少爷梅承安,就只想着要把心里的高兴劲给分享出来,“梅承安,我找到了,我居然误打误撞,还找到这块地方了。”
“快看,真是神奇,洞底下能有这样常年寒冷的地方。”
可梅承安却依旧还是没有回她,萧凌儿还本以为是这高冷少爷一贯的做法呢。却没想到,等她向着梅承安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瘫倒在了地上。
“梅承安,你怎么了?”
萧凌儿吓了一跳,哪有功夫还去高兴其他的,几步就跑到了梅承安身边。
他没有昏过去,但浑身都在发抖,连站起和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刚才一直在黑暗里,稍微有些光线了,萧凌儿的心思又一直在这片地方和那些草药上,这会子才发现,梅承安的脸色已经冻得苍白,一点血丝都瞧不着。
也真是的,她怎么给忘了,梅承安本来就怕冷,在外面尚且都要披着裘皮披风,何况是在这么寒冷的地方,如今他的披风给了自己,身上的长袍又因为刚才给他包扎伤口撕破了不少,哪里还能御寒。
她怎么就信了他嘴里说的“无碍”二字呢。
“梅承安,你怎么样,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萧凌儿一下急了,慌忙把自己身上的披风都取了下来,盖在了梅承安身上。
梅承安眉头拧得生紧,即便看得出来在有意克制着,但还是无法掩盖他神情里的疼痛感。
他喉咙动了动,终究还是没有气力说出话来,只得闭紧了神色,摇了摇头。
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原以为这段时间身体恢复得不错,一直没有发病应不会有事。可没想到,疾发作得太快了。那针扎一般的疼痛就是瞬间弥漫上了他身体的每一块骨头,狠狠地折磨着他,将他所有的气力都抽空了去。
他最讨厌别人担心自己的病情,只能摇摇头让她不用急得好似他快死了一般。
就休息一会吧,他的事情没有做完,不管怎样,他都会撑住的,休息一会便是了。
梅承安撰紧了拳头,努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却还是无法将那刺骨的寒冷和疼痛剥离开去。
只是……他闭着眼睛,没想到原本才盖在自己的身上的披风动了动,一个温暖的身子钻到了披风下头,将他抱紧了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睛,才发现眼前的小妮子,居然用披风盖着他们两人,将他抱紧了,用自己的身子给他取暖!
萧凌儿也是真没有了办法,这地方太冷了,要是这么一直让梅承安冻下去,这病的发作怕是好不了了。
可是她身上没有带火折子,没办法取火,这披风恐怕一时也暖和不起来,这是唯一能做的了。
老师曾经就说过,只要是救人,就不应该有顾忌。更何况她心中本来也没有那些封建的廉耻之念,自然想到了这个办法,根本没有犹豫就去做了。
她抱紧了梅承安,便越能感觉到他身上冰凉得可怕,如同一个冰窖子一般。
萧凌儿直接忽视了梅承安没有多少力气的抗拒,只用披风将他们两人裹了起来,尽量裹得紧些,又摩挲着手掌,用掌心的温度去暖和着他的手臂和后背。
她不断重复着这些动作,只感觉自己的胳膊都酸痛不已了,梅承安身子的颤抖才终于慢慢地平息下来。
在她再一次要将手伸到梅承安的后背上去时,梅承安抬了手臂,将她的手抓住了,“我……咳……我没事了。”
“你好了吗?”萧凌儿听着他没有多少力气但终于能说出口的话,一口气总算是松了下来。一抬头想要去探梅承安额上的温度,便恰巧撞进了他的眼神。
他们两本来就抱在一起,离得从未如此近过,如今一抬头,萧凌儿的鼻尖都快蹭到了梅承安脸颊上。梅承安原本一贯清冷不带温度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异样,但又很快遮了去,侧开了几分脑袋。“没事了,我的身体我很清楚。”
萧凌儿还是坚持摸了摸他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烧,若是在这种地方再引起发烧,那可就真难办了。“太好了,你刚才可把我吓坏了。”
“你……可否……”
“嗯?”
显然梅承安可没她那么庆幸的神情,反而又皱起了眉头,萧凌儿才意识到,呃……她好像还在人家身上趴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