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诗诗这一番提问,如连珠炮一样,一个接着一个。
即便老道如彭长盛,亦有些应接不暇。
他知道这样不对——情况在飞速恶化。
于是,他猛然一咳,将妙诗诗言语打断。
这才抓住机会,抛下了妙诗诗一连串问题的桎梏,试图重新掌握话语权:
“这些暂且不论!”
“你又如何解释当初的行为?净莲佛法无疑只是一层伪装,给贫道弟子传下歹毒的《五脏饲魔功》亦是不容争辩的事实!”
妙诗诗闻言一怔,像是被戳中了软肋。
然而,实际上,在那幻想出来的棋盘之上——对方再一次痛失了一枚大将。
只有她自己明白:她的话术又岂止于话术?
她深知人类的“言语”与“思维”相通。
这表面上是她的言语之术,实际上是她塑造的思维旋涡。
不经意之间,彭长盛已然深陷于此。
即便是这试图从中逃离的行为……也依旧是思维旋涡扭曲后的结果!
她对彭长盛的这番提问早有预谋,只是一直在等待他主动提出罢了……
妙诗诗低下头去,看似有些失意地叹了口气:
“彭道友所言不错……”
彭长盛心中一喜,觉得自己终于打了个翻身仗!
接下来,无疑就是要——乘胜追击!
他气势一升,刚准备顺势深入,要将“女邪修”的身份钉死。
妙诗诗却忽然一抬头,面色圣洁高冷依旧:
“可是,彭道友却是忽略了其中的关键!”
“道友说贫道传下歹毒道诀,可是……苏小修士可曾有半点损伤?”
“道友说贫道净莲佛法只是一层伪装,可是……道友刚刚已经试探过贫道的法力,难道还坚持净莲佛法只是一层伪装?”
彭长盛气势刚刚达到巅峰,就猛然遭受这迎头痛击,整个人都被问懵了。
正如成功的“诱敌深入”之计——妙诗诗不但顺利化解了他的回击,更将其气势彻底打压了下去。
这还没完……
所谓攻势,光有“硬的”还不够,还需要“软的”。
如此,方能不战而胜人心!
妙诗诗见彭长盛气势猛然倾泻,一下就低了下去,并没有再追击下去。
她反而是将话头一转,开始打起了感情牌:
“道友啊,道友……你应该也曾弱小过吧,应该也曾无力过吧?”
“为何现在强大起来了,却遗忘了你的曾经呢?”
“当时……贫道只是为了实现‘斩妖除魔’的大计,这才忍辱负重、卧薪尝胆,为了就是将头领魏执事一举击杀,将此处妖孽血丹宗彻底清除。”
“糊弄苏小修士……不过是权宜之计而已。”
“彭道友……你在质问贫道之时,可曾考虑到我的感受……明明是再纯正不过的正道中人,所做的都是为了扫除天下奸邪……然而……”
妙诗诗深知“恰到好处,过犹不及”的道理。
因此,在悲情的氛围达到最高处时,她就戛然而止,不再言语。
只是用一对“看似淡漠,实则满是对世界之热爱”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彭长盛。
山谷没了对话声,顿时就安静下来。
这一刻——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了他彭长盛和妙诗诗二人。
所有嘻索的声音都消失不见,只有微弱的清风拂过声,在耳边搔挠。
只见妙诗诗纯黑的长发,被这群清风的精灵逗弄,上下而纷飞。
其素色长袍较其身体要宽上一寸,将净莲仙子衬托得有些清瘦。
一股怜惜之意油然而生。
彭长盛只觉得:
眼前的仙子,其实也只是一个凡人。
那外在的超脱、高冷、仙风道骨……
其实只是她在外界恶意之下,被迫做出的伪装。
在这层“生人勿进”的伪装之下,无疑是对世间一切风景的温柔。
“世界以痛吻我,我犹报之以歌”
彭长盛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净莲仙子。
他只觉得自己喉头一紧,吞咽的动作第一次如此艰难。
“道长,你觉得呢?”
净莲仙子一声“内藏温柔”的呼唤,在彭长盛心中荡漾开来。
他心神被其唤醒,但心态已然不同。
眼下,所有的证据似乎都在反应:
妙诗诗根本不是什么“魔门女邪修”,而是真正的“净莲仙子”!
彭长盛眸光复杂,四下扫视了一眼。
性格中的谨慎,以及思维中的惯性,让他最后尝试寻找妙诗诗的破绽。
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妙诗诗背后的费拜冬身上:
或许,关键之处在于这个一言不吭的费拜冬?
这种想法刚一产生,彭长盛就兀自摇了摇头。
在测试过妙诗诗的法力之后,他就曾质疑“妙诗诗教化血丹宗修士”的说法,想要试探费拜冬的身份。
情理之中,意料之外:
妙诗诗不但允许了他的试探,甚至为他提供了单独测试的机会。
在那次测试之中,他不但考教了费拜冬对佛法的理解,更是尽了一切手段,排除了妙诗诗远程操纵费拜冬的可能……
结果是很显然的——费拜冬正如妙诗诗所言,就是一个“被教化的小魔修”。
半点不真实之处都没有……
彭长盛停下了摆头,向妙诗诗看去,目光渐渐有些变化:
这样看来……妙诗诗真的就是“净莲仙子”了?
没有可疑之处了?
他暗自点点头,终于承认了这个想法。
他一改之前敌意,脊背微微弯曲,轻松一笑,就要开口接纳妙诗诗。
正在此时,姜小生却拉了拉他的衣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
他连忙收拢了准备说出口的话,在咳了几声之后转过头去看向姜小生。
姜小生可不同于彭长盛。
他始终站在第三方的角度,审视着两人的交流。
即便同样会受到思维旋涡的扭曲,但影响却是要弱得多。
而且他的气运虽然是“无形之物”,却也总是能够在他即将沦落之前,捞他一把。
故而,他的思想始终游离在妙诗诗话术之外。
尤其是在刚刚彭长盛彻底沦陷之际。
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的感觉又更强了一些。
他看得出——妙诗诗在师父心中的形象,逐渐贴近了“净莲仙子”。
但是,后者在他姜小生心中,却不但没有贴近,反而还愈发的扭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