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园后堂,此时此刻坐在此间的无一不是洛阳赵氏宗族之中位高权重之人,包括赵老爷这位赵氏族长在内,另外还有七位族内长老,虽然辈分以及年岁都不及赵老爷,但却是完全说得上话的人物。
今日大家齐聚在此最重要的问题,当然是有关于失踪多年的赵家大小姐认祖归宗的事情,但是很显然堂中气氛异常压抑。
这时,一位坐在最前边最靠近首位的长老开口说道:“伯宗啊,这突然间冒出来的小丫头,您怎么就确定是当年失踪的女儿了呢?更何况,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才二十出头的小丫头怎么就是……”话还没说完,他便摇头不语了。
当年的事情二老从未向任何人提起过,所以没人知晓岚婷并非失踪而是被天上仙人接走的这个事实。
赵老爷也不着急,缓缓说道:“是不是我赵家的血脉,择日请吴大人跟唐大人与在座各位长老一起看看不就好了?”
是的,由于洛阳赵氏的身份比较特殊,乃皇商之家,所以赵家的宗族规矩比较森严,非赵氏宗族血亲不得继承赵氏家族产业,任何外人在没有得到赵氏宗亲的授命之下,不得插手赵氏核心产业的经营!
所以,即便要让岚婷认祖归宗,也不仅仅是赵氏自家的事情,必须要当地州官在场见证。
几位长老听罢,与身边之人互看了几眼,都默默点头。毕竟结果如何他们也未可知。是,那便是赵氏长房长女,便让你上族谱入祠堂祭拜先祖;不是,当然就要直接卷铺盖走人。
就在几位老神在在卸下担子的时候,赵老爷的下一句话让在座长老耸然一惊。
“我决定了,在婷儿认祖归宗之后,准备接手赵氏产业。”
什么?接手赵氏产业?就算她是你的嫡长女,就算她是天上仙人下凡,但毕竟也是二十岁出头的模样,而且才刚刚认祖归宗,你就要将整个赵家交给她?谁能信服?
这时候,所有人都炸开了锅,堂中仿佛变成了菜市场一般,争吵声不断。
一番谈论过后,一位长老站起身,用类似于质问的语气问道:“敢问族长,打算将仲常置于何地?这么多年来他为赵氏产业呕心沥血,又该如何定断?”
赵老爷依旧处事不惊,淡然道:“赵氏产业向来是主张长房长子继承,既然婷儿是我的独女,既然她回到了赵家,那自然是由她继承这份家业,至于仲常,退下便是。”
这话说得倒是那般的云淡风轻,但是下首几位长老听着便不是滋味。
赵仲常是族长弟弟的嫡长子,由于长房长子后继无人,当年族中便决定将这份家业交给赵家次子这房。多年来赵仲常将赵家的产业管理的井井有条,所有人有目共睹,说退下就退下,这算怎么回事?
于是,那位长老便更显咄咄逼人,紧接着说道:“仲常管理赵家产业多年,并无不妥,突然交给一个小丫头岂能服众?这件事,我们绝不同意!”
既然双方谈不拢,那便各退一步。
后来赵老爷子表示愿意让岚婷在认祖归宗之后,试着接手赵氏在洛阳城里的部分商行,以一年为期限,一年之后若能服众便将整份家业全盘接下,若不能,便依旧交给赵仲常继承。
几位长老最终在商议过后,点头同意了这个提议。
三日后。
数辆马车停在赵园外的那条大街之上,在旁围观的百姓很快便认出了身着官服的两位大人物,分别是知府吴成旭以及通判唐守仁,另外还有洛阳几大商行的当家人,其中一位便是钱氏产业的当家老爷钱衡。
数人陆陆续续走进赵园,致远堂中央处摆放着一张檀木桌子,上面放着一只白碗,还有几把小刀,几条毛巾。
等到所有客人以及几位长老都到了,齐聚在正堂外头的天井处,赵老爷跟赵夫人这才带着岚婷从后园缓缓行来,堂中之人见到岚婷,心中不免轻声叹道:这便是赵家大小姐?这未免也太离奇了吧!竟是这般年轻?莫非是返老还童的秘术?
三人走到桌子前停下脚步,赵老爷示意让两位大人上前,并让其派人跟随家丁到井里取来清水,以免有人动手脚。
这才开口说道:“我赵家今日请各位前来,乃是为了让大家见证我跟夫人重见爱女,同时也劳烦二位大人抽空前来。”
站在一旁的知府大人吴成旭连忙说道:“赵老爷这是哪里的话?这乃是我与唐大人的分内之事,赵家小姐认祖归宗这般重要之事,怎能说劳烦?”
也难怪知府大人这般话语,因为赵家在洛阳地位非同一般,向来就连官府都颇为敬重,当然主要还是因为赵老爷子并不简单,当年年纪轻轻便打拼下赵家宏大的产业,而且赵家作为皇商,以至于经常有市井传闻说赵家老爷子跟京城皇室有关系……
父女二人相视一眼,便拿起檀木桌上的小刀子,在手指上轻轻一刺,相继将血滴在碗中的清水之中,底下的众人无不伸长脖子紧盯着那两滴血。
最终,它们不负众望地融合在了一起。
之所以说不负众望,这些商人还是有些许心思的,他们早已听闻赵老爷子有意让女儿接手家业,他们心中难免一阵乐呵,让一个毛头女娃娃管理赵家产业?那还不是等着我们发财吗?终于要摆脱赵家的压迫重见天日了!
最终,赵老爷子一边用毛巾擦着手,一边轻声说道:“赵家决定于五日后吉时,让我赵家嫡长女赵岚婷认祖归宗,入族谱!届时会宴请各位前来赵园,请大家务必要赏脸啊。”
说罢,已然笑得合不拢嘴,至于大家此时在说什么话,他都已经全然不顾了。
钱家。
钱衡坐着自家马车回到府中,脸色不见悲喜,古井不波,全然不似当时堂中众人那般欢喜雀跃。
此时,长女钱霁桐走了进来堂中,先是站着给父亲倒了一杯茶,然后才皱眉说道:“父亲,今日前去赵园如何了?”
钱衡伸手接过女儿递过来的茶杯,没有喝,直接放回桌面上,示意霁桐坐下,缓缓说道:“那姑娘真的是赵老爷子的亲生骨肉,五日之后,便会正式认祖归宗入族谱,赵园届时还会大摆宴席。”
钱霁桐心思极为紧密,很快便猜到父亲的忧虑所在,于是说道:“赵老爷是打算让她来顶替赵仲常接手赵氏产业?”
说罢,钱衡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这个女儿,尽是欣慰之意,笑道:“是啊,虽然没有明言,但估计赵仲常坐不久了。那些个没有眼力劲的家伙,还那般欢喜,我倒是不知道有什么好高兴的。”
钱霁桐一脸不屑,紧接着说道:“他们当真以为赵老爷这么做是毫无理由的吗,仅仅是因为那赵岚婷是他的独女这般简单?恐怕这赵仲常底子也不干净吧,与其让他哪天不小心将赵家给吞了或是折了,还不如扶起别人,而这个人选嘛,既然自家心心念念的女儿回来了,那当然是不二人选了!”
这番话总的来说很是淡然,只是那‘不小心’三字加重了些许语气。
钱衡拿起茶杯喝了口热茶,说道:“这赵仲常干不干净爹也不知道,反正这就不是我们应该高兴的时候,看来这个赵家大小姐,以后得多留意留意了。”
钱霁桐点了点头,似乎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转头问道:“对了,父亲,之前文徵让爹查的那个女子的底细,有什么消息吗?”
他也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那晚正值夜市喧嚣吵闹之时,人员来往也极为复杂,想要查明一人的底细并不简单,当然这是在钱衡不想动用官府力量的前提之下。
钱霁桐一看也便不再多说。
五日后。
街道上的人流再次络绎不绝,几乎所有富商都是拖家带口前来赵园,前园热闹非凡,而此时的后园却是无比肃然。
只见后园赵氏祠堂,族中的各位长老排列成两排立于两侧,而赵老爷则站在上首,欣喜不已地望着门外。
不久,岚婷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走进祠堂,她停下了脚步,深呼了一口气,这才继续往前行去。
堂中摆放着一块蒲团,她双手扶住裙脚而后跪下,向着上方的赵氏历代祖宗牌位一拜,二拜,再三拜。
自即日起,洛阳赵氏宗族第十世孙,赵岚婷的名字,列位于赵氏族谱之上。
钱衡带着妻女来到赵园,在二管家的带领下进园,在前园绕过了那座假山,绕过长廊,来到了宴席之处。而此时,钱霁桐正带着丫头在前园的一处梅花园中赏梅。
岚婷祭祖完毕之后,扶着父亲母亲回到房中,今天的宴席暂时还未开宴,所以岚婷便扶着二老回到房中歇息。
途中,赵老夫人握着女儿的手柔声道:“婷儿啊,望琼斋已经收拾好些时日了,就等着你搬进去住了,还有啊,这丫头心细,以后就跟着你了。”说着,点了点身后的方圆。
岚婷立即笑着轻声说道:“娘,方圆是您的贴身丫头,您亦是最欢喜她的,怎么可以给我呢?府上机灵心细的丫头又不少,婷儿才不跟娘亲抢人呢!”说着侧过身子轻轻依偎在母亲的身上。
赵老夫人伸出手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道:“就是因为娘喜欢这丫头才交给你的,这样我才能放心啊,不许拒绝,要不然让这丫头去厨房挑水做饭了!”
身后一直笑着没说话的方圆这下可忍不住了,笑道:“小姐,您就收了方圆吧,要不然夫人一诺千金,真的会将我打发到厨房的。”岚婷将二老送回房间之后,便带着方圆回到前园,途径梅花园之时便被人给拦住了,原因是因为钱霁桐不经意间瞥了一眼,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一个人,于是便走上前去。
只听她笑问道:“这位姑娘,一段时间未见,你怎么也会在这里?”
岚婷歪过头用疑惑的眼神看了方圆一眼,方圆随即笑着对钱霁桐说道:“原来是钱小姐,既然您都可以站在这里,不知我家小姐怎么就不能了?”
钱霁桐从方才瞥见岚婷的那一刻,便不禁心中感慨了一句: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但是她让父亲查了许久都未查到蛛丝马迹的女子,她万万不敢想象她居然就是洛阳城里提及最多的那位失踪多年的赵家大小姐!
见她正愣是说不出话,岚婷便先开口道:“原来是钱大小姐,失敬了,不知道钱小姐是不是认错人了,我初到洛阳,应该并未见过你吧,你说是吗?”
钱霁桐毕竟不是一般女子,她早年便跟随在钱衡身边学着管理钱家的生意,为人处世最是通透,很快便回过神来,随即应道:“可能是最近见的人比较多,若有失礼之处还望赵小姐海涵。”
说罢,岚婷便说了句‘自便’随后继续往前园而去。
路上,方圆轻声问道:“小姐跟她见过面吗?”
“见过,还顺便帮他们家收拾了一群疯狗,在街头巷尾乱咬人总是不行的。”岚婷淡然说道。
方圆自小就在洛阳城里长大,当然知晓小姐这话中真意,要知道钱家大少爷在洛阳城可真是名气太盛,连带着他那几位随从打手也一起上榜,于是她便掩嘴而笑了。
晚宴上,赵老爷赵夫人带着岚婷坐在正中那一桌的主席位上,期间,赵老爷子还特意带着女儿往各桌敬酒,当然他是以茶代酒了,还说以后让各位多多海涵,似乎全然不顾席中赵仲常父子的脸色。
钱霁桐与父亲钱衡相视一眼,好了,这摆明了是要告知整个洛阳,他赵伯宗要将赵氏产业交给这位了!
日后的洛阳商界,是不是就要面临一番新的局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