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岚婷重新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位端着茶杯,手却不断在抖的赵仲常,仿佛在这一刻,先前表现出来的傲气与骨气都已然烟消云散。
岚婷心中突然间无比感慨,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何曾不仅仅是一位年老的富家翁而已?自己对他又何须过多介怀?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道:“你无需多想,这些都不是父亲或是我想要故意收买您的言语,这些话都是父亲的肺腑之言,在我离开毓尘斋之前,父亲还亲口跟我说了一句话,说他愿意护着赵家,庇佑赵家。”
说罢,她便转身欲向府外行去。
但是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句话语:代我跟伯父说一声,对不住了!
她没有转头,没有回应,只是一直向前走。
赵府门前,岚婷坐上马车,随即传来外边驾车的风铃的话语,问她是不是要回府?
岚婷突然觉得有些许疲乏,便回道:“反正无事,先沿街逛一圈再回吧。”
马车绕过一个街口,岚婷百无聊赖掀起车帘子,望着窗外的人来人往,忽然有些许由衷的感慨,于是自言自语道:“好像来了这洛阳城之后,一直都甚是忙碌,竟然没有机会好好逛逛。”
正想着,有两人映入她的眼帘……
“风铃,停车!”说着,她拍了拍马车内壁。
马车停在了一家酒楼前,风铃玉铃都下了车,二人面面相觑,心想:仙子中午明明是吃了午饭才去的赵家,怎么的这么快,就又饿了?
岚婷看了她们一眼,自是知晓她们心中所想,于是故意自嘲道:“怎么了?我又饿了不行啊?进去再吃一顿。”
酒楼是洛阳城里最著名的回香楼,而酒楼的真正东家,正是钱家!
岚婷三人进了回香楼,径直走到堂中的掌柜面前,那掌柜也是“老狐狸”一只了,不等岚婷开口,便抢先主动问道:“几位姑娘是要打尖还是住店啊?”
岚婷摆了摆手,轻声道:“刚刚进来的那两人在哪个包间?”
掌柜心想,刚刚那两人乃是自家东家,你这么一问,我当然是无可奉告啊!一转念,他正准备岔开话题,手里却被塞进了一锭银子,差点闪了他的小眼睛。
“姑娘,你看,三楼楼梯往左第三间雅间……”
掌柜还想继续说下去,但是又被塞了一锭银子,只听那姑娘说道:“掌柜的,我们就要他们隔壁的那个雅间,至于有没有人,这就是掌柜您要解决的问题了。”
说着,她伸出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酒楼掌柜拿人钱财定当替人“消灾”,哪怕是自家小东家,但是这几颗银子也不轻啊,于是屁颠屁颠地往楼上走去了。
三人坐着喝了一盏茶,见掌柜的把里边的贵客打发掉之后,便带着玉铃、风铃走上了三楼,到了第二间雅间。
一进门,便趴在墙边听墙角,可以说是一点风范都没有了。
站在一旁的风铃玉铃再一次相视无言,心中不禁在想:怎么才大半年没见,这自家仙子就好似变了个人?竟然做起这般偷听墙角的勾当?
回到赵园。
岚婷先把玉铃风铃两人“赶”回了望琼斋,而她却孤身一人到了六爷的院子,此时,两人正坐在凉亭之中。
“小姐才刚刚从赵家回来,怎么的倒是先来找我了?”六爷首先开口道。
岚婷自从出了回香楼便一直脸色凝重,直到现在都还未消散,于是肃然道:“不知六爷是否知道,那日前来锦绣堂闹事的那位钱家年轻掌柜是何方神圣?”
是的,方才她看到的二人便是钱家大小姐钱霁桐与那位年轻掌柜。
闻罢,六爷双手插袖,显得有些许随性之意,淡然道:“今日晨间来的消息,那人正是钱家未来的大姑爷,也就是钱霁桐的未婚夫,名叫宋桓安。”
岚婷如释重负,既然父亲与六爷已然知晓那人的身份,现在看六爷的神情更是淡然自若,想必此人应该不像自己所担忧的那般。
看到岚婷原本紧皱着的眉头微微放松,六爷语不惊人死不休,道:“小姐的顾虑并没有错,此子绝不简单。”
岚婷于是苦笑道:“六爷您就放过我吧,我好不容易否认了自己的想法,又让您一句话打回了原型,若是这小子当真如我所想那般,恐怕日后赵家要多提防此人才行!”
“小姐对此有何想法,不知可否向我直言?”
“有何不可?钱家子息缘薄,虽说钱衡有几个女儿,但是毕竟只有钱文徵这么一根独苗,可这钱文徵却偏偏从小对自家的产业丝毫不感兴趣,也从来不愿意去触碰,以至于钱衡多是对嫡长女钱霁桐信赖有加。”
说到此处,她停顿了一会,手里捏着茶杯不停旋转着。
见六爷始终陷入沉思之中,于是她便继续说道:“但是谁都明白,这钱霁桐就算再有天赋,迟早有一天都是要嫁人的,钱家这份家业只能交由钱文徵来继承,既然这钱家大姑爷已经有了一撇,按理说,这个时候钱衡应该让钱文徵试着接手的,但是却偏偏要在这个节骨眼上,把那未来姑爷从幕后抛到台前来,这......”
六爷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笑容之中带着欣慰之色,轻声道:“我与老爷也是不明白钱家这步棋到底是何意,至于是昏招还是‘屠龙’,暂时瞧不出来,但是有一点可以知晓,钱衡此人用人老辣,既然他让宋桓安亲自前来锦绣堂,那证明此人的才学天赋以及经商之道得到了他的认可。”
岚婷微微点头,但是他们也从不认为钱衡会因为赏识这位未来女婿而将自己大半生打下来的家业交给这个外人,但是这只老狐狸的心思,她根本猜不透。
但无妨,路还长,可以慢慢走着瞧。
但是相对于钱家的外患,岚婷此时更担忧的还是府上的内忧。
她难免有些黯然,因为知道,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了。
当初她站在洛阳城门外,不愿靠近这座城,不敢走进这个家就是因为她害怕,害怕那一天的到来。
如今她只想着每日多陪在二老身侧,尽量弥补他们下半生缺失了的天伦之乐,哪怕她深知,自己再也无法弥补,她也不愿荒废片刻光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