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圆见状,双手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知道,自从老爷夫人走了以后,那些商行都蠢蠢欲动,尤其是江南方面!
当然不是所有商行都有那个资格“动”,毕竟瘦死的骆驼也总会比马大。再说,赵氏现如今也并非是兵败如山倒,只是临时换了“将领”罢了。
但仅是如此,一些地方分行还是受到了波及,这些书信正是隔壁几个分行的掌柜快马加鞭差人送过来的。
子欲养而亲不待,树欲静而风不止,二者向来无奈!
岚婷从方圆手里接过书信,看了一眼便闭上了眼睛,方圆有些心疼小姐了,只是面对这个局势,她并不能做些什么,又能说什么呢?
老爷是赵家的顶梁柱主心骨,一旦换了一根新木,谁都想要砍上一刀,万一一刀接一刀真的垮了呢?
江湖,宫廷,充满着勾心斗角,诡计连连,商界又何尝不是呢?
岚婷今夜没打算回房,翻看着手中那些账本,偶尔还会提起笔核算账目。方圆见小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蘸着墨汁,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双手杵在桌上撑着下巴。
岚婷看了她一眼,看到她那张昏昏欲睡的疲惫脸庞,便轻声道:“要是困了倦了便回房,躺着不好吗,非要这般糟践自己啊?”
方圆强行撑起上眼皮不让它往下坠,说道:“小姐都熬了多少天了,我算什么,我不困。”
好了,又一个睁眼说瞎话的,倒是比小冬瓜还要“耿直”,岚婷笑着摇头不语,便继续埋头苦干了。
半夜,两个人都趴在桌面上睡得香甜,估计是有些寒风不小心吹了进来,方圆下意识缩了缩肩膀。
有一人,悄然出现在房中,没有人察觉。
他走到床榻前的衣架上,拿起两件衣服,先将一件搭在肩上,先给方圆披了一件外衣在身上,然后取下肩膀上的披风,蹑手蹑脚走到书桌前,给岚婷盖上了。
随后他蹲下身,看着眼前的她,眼圈有些红,想必是梦里都在哭吧!
他很心疼,很想就这样留在洛阳陪在她身边,但是,他却要走了,回京城,今夜他就是想来看她一眼而已,哪怕来了会更加不舍了,但他还是来了。
他就如一阵风,风过无痕,此时,屋中已不见他的身影。
天蒙蒙亮,方圆眨了眨眼睛,偏过头看到了一件外衣搭在身上,于是她转头看了一眼小姐,发现小姐身上也有一件披风?
方圆走到岚婷身后,帮她扶了扶有些掉落下来的雪白披风,倒是把岚婷给惊醒了。
只见她悠悠醒来,瞥了一眼砚台下面压着的一张纸,露出了两个字,她瞬间坐起身,抽走砚台,拿出那张纸。
方圆瞥了一眼,纸上仅是寥寥两行字,但是小姐却盯着它看了好久,还不停地用手抚摸上面的字,突然间,一滴泪水滴在了信纸上。
“小姐,这,这又是怎么了,怎么又哭了?谁惹你了,方圆这就去帮你出气!”方圆不知所措地胡乱说道。
岚婷咬着嘴唇没有说话,只是摇着头。自从爹娘去世之后,她从未感到这般委屈。
但是现在,她似乎懂了小冬瓜的感受,觉得委屈比天还大了!
信纸上,那人用她再熟悉不过的字迹赫然写着:对不起,有急事须连夜归京。我不在洛阳的日子,记得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是觉得委屈了,就大哭一场,方圆不会笑你的。最最最重要的是,万万要记得,你还有我,不孤单!
外面的雪纷纷扬扬——雪花依旧在,人,却已不在了。
那晚过后,岚婷除了处理商行的业务之外,便经常背着琴到老爷夫人的毓尘斋,焚香抚琴,一弹便是一个晌午的时间,虽说琴声犹如天籁,令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但是琴音总会有些悲怆之意。
方圆不知道,小姐是不是想要弹给老爷夫人听?但她只想告诉老爷夫人,这里一切都好,不必牵挂!
今日,岚婷一反常态,拿着一把剑便离开了望琼斋,还没让任何人跟着,后来,小弦听府里的人说起,才知道原来小姐是到了朝阳楼舞剑。
朝阳楼的一层足足有四丈之高,仅仅以四根需要四个壮汉环抱的柱子支撑,中间是一块空地,除了阁楼南北两侧拐角处各有一个较为隐秘的供人拾级而上的楼梯间之外,别无他物,所以根本不愁束手束脚。
每当抬起头便可以看到四周的横梁上雕梁画栋,极其华丽,至于头顶正上方,是京中著名木雕大师专门为赵园朝阳楼雕刻的杰作——仙鹤牡丹。
剑,自然是修灵剑,她清楚地记得自己上一次舞剑,似乎是在云天魂飞魄散后不久,她曾经在风晓面前用玉锋剑抚琴。
半空中,雪花将落未落,确切地说,是落不得。
可惜,这一幅极为壮观且叹为观止的惊人画面,也只有寥寥数人有幸目睹。
恰巧途径此地的几个丫头用手捂着嘴巴不让自己喊出声,几个从不远处听到楼内动静的家丁也小跑过来,扶着廊柱痴痴地看着眼前的剑舞。
虽说有些无礼,但是他们可不管了,谁让自家小姐本就惊为天人?
他们的视线所及,只见岚婷脚尖轻轻一点,便凌空而起,一身洁白素衣衬托得更像是天上仙人了。紧接着便是接连着几个后空翻,最终脚尖在粗壮的顶梁柱上一点,纵身向前方一掠而去,剑锋所过之处,周围的花木无一不轻轻摇曳着。
最后,他们只见小姐从顶部旋转着落在地面,剑尖拄地,发出一声极为凌厉的铿锵之声。
就在岚婷落地之时,停留在半空许久的雪花才骤然开始飘落而下。
这令站在不远处观看剑舞的一众人等不免感到一阵寒意。
若非眼前之人是自家小姐,他们早撒腿就跑了,生怕慢一步便会被那一剑穿心而过啊,因为这凌厉的剑意,就连他们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小人物都感受得到。
这一场剑舞与先前的焚香抚琴截然不同,她这是逼着自己变得更加坚强。因为她知道,是时候该振作起来了,绝对不能让爹娘失望担忧。
赵家,还会是那个赵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