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婷今晨难得有闲情逸致,坐在寄思亭中抓着一把又一把的饵料,逗弄着亭下留池里的锦鲤,嘴里还嘟哝地呼唤着,甚为欢快。
方圆捧着一盘新鲜出炉的糕点,走进了寄思亭,略微调侃地说道:“小姐,这满城都贴着表少爷的画像,您还有心思在这里赏鱼?”这丫头,向来直肠子。
岚婷擦了擦手,抓了一块糕点抬起手就塞进方圆的嘴里,然后自己也咬了一块,随后含糊不清道:“要不然呢?这次算是给赵风生一个实打实的教训好啦,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总是在外边到处闯祸惹事,让家里人为他担忧筹谋。”
前几日夜里的事情这丫头没有在场,所以并不是十分清楚事情的起因结果,如今见小姐这般淡然自若,她不禁笑了起来。
这丫头一笑总是能看到一对小梨涡,以至于岚婷偶尔都会兴起调侃几句,说以后不知道是哪个小子有这般福气咯,然后耳根子浅的她,便满脸通红了。
这时,府上的二管事来到寄思亭,见他神色有些许不自然,岚婷好奇道:“范叔叔,怎么了,该不会是吴大人到了吧?”
二管事范尤点了点头说道:“小姐料事如神啊,的确是吴大人造访,不过身着便服,应该不是为了表少爷的事情......吧。”
听罢,岚婷深呼吸一口气,心想:应该?假公济私这般事情他吴成旭做得还少吗?
待平复了心神,她随后对范尤说道:“麻烦范叔叔带吴大人过来这里吧,既然不是以知府大人身份前来的,那便随意些。”
二管事点头退出寄思亭。
岚婷本来想让方圆先退下的,但是她恍然间想到一件事情,于是对方圆说道:“昨日府里不是新到了一批新瓷吗?你现在去拿两个过来。”方圆愣了愣最后还是照办了。
今早,玉铃回禀说吴成旭已经派人过来后园处秘密查问过当晚之事了,奈何当晚守夜的门童早就已经调走到了别处,他们也就没问出个所以然来。
当时玉铃就问了,万一真要给他们知道了是赵园出面送走赵风生的,怎么办?
岚婷当时就很霸气地回了一句话:知道就知道,只要他们找不到人,那么此事便与赵园毫无干系,但是这人,他们找得到吗?
当二管事领着吴成旭来到寄思亭,岚婷正托着一个白玉瓷瓶,仔细抚摸着瓶身上的雕花,斜眼看到吴成旭的时候才小心翼翼地放下瓷瓶,淡然道:“吴大人,快请坐,这是出炉不久的点心,您可以尝尝。”
吴成旭板直腰杆坐了下来,当然没有听着她的话便去抓糕点,只是随意问道:“大小姐这是?”
“哦,这几个是前几天江南那边刚刚烧出来的新瓷,我今日难得有空闲,便特意取出来瞧瞧。”岚婷微微一笑,想着,既然你是随口问的,那我也就随口回答你啦,只是不知道我的“随口”你接不接得住?
赵家的造瓷工艺向来极为成熟,江南的几座瓷窑甚至被官家垄断,很少在民间出售,其中大部分甚至供往京城。
岚婷这段话,看似随意,实则大有深意,我们赵家的根基,又岂是这么容易能够打断的?
吴成旭笑道:“赵家的瓷器确实是有价无市,我前些年一直都想着收下几瓶,但奈何啊,很难买到哦!”
闻罢,她伸手将那只白玉瓷瓶推了过去,笑道:“若是大人喜欢,我可以当面赠予大人啊。”吴成旭听罢却是连忙摆了摆手,说着君子不夺人所好。
到现在,哪怕已然硝烟四起,但也还只是前菜罢了。
估计是气氛有些和煦,让吴成旭不知道该怎么转移话题,正当他准备开口的时候,对面传来话语,只听她直言问道:“吴大人这段时日想必是公务繁忙,今早却专程抽空前来府上,不知有何贵干啊?”
既然你抛出了话头,我也就接下了,于是他直言道:“本官自然还是为了赵风生之事前来。”
“大人有所不知,赵风生虽说纨绔放浪了些,但毕竟是我那堂兄的独子,说是宝贝疙瘩毫不为过啊。可是到现在还是下落不明,既然大人今日来了,我也好请求大人,若是您知道他的下落,劳烦告知赵家一声。”说罢,她伸出手往池里丢了一把饵料,引得池水翻腾不止。
贼喊抓贼?吴成旭这下当真是哭笑不得,无言以对了,这人分明就是你送走的,却还反过来问我!
见他那一副窘态,岚婷好不容易忍住笑意,轻声说道:“吴大人,其实这件事情算是赵家与钱家之间的家事,而大人您的职责是尽快找到赵风生。如果官府找到了赵风生,那便按律处置,毕竟欠债不还还命人行凶,是赵风生的罪过。但如若没找到人的话,大人这般插手此事,似乎不太恰当吧。再说了,在这里谈什么‘子债父偿’就更是胡闹了,不是吗?”
吴成旭最终真可谓是无功而返!
钱家。
钱文徵的腿在大夫的精心诊治与休养之下,已经勉强能够拄着拐杖缓慢下地行走。
钱霁桐听闻弟弟受了重伤,今日终于得以抽空回到娘家看望,这时,正扶着他走向院子外边的亭子坐了下来。
才刚刚坐下不久,钱衡便气呼呼地走进儿子的院内。
“爹,这又是怎么了?那伤人的罪魁祸首还没找到吗?这吴大人怎么这般做事?”钱霁桐没轻没重地说道。
钱衡也没对女儿这话有任何表示,只是坐了下来,看着那个一直凝视着自己的倔强儿子,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赵风生十有八九是被赵岚婷亲自给送出洛阳城了,我们的人跟官府那边暂时还没有消息......今日,吴大人去了一趟赵园,也被那大小姐气得不轻!”
钱文徵闻言,总算忍不住了,他狠狠道:“他们两个害得我颜面尽失,我不会就此罢休,爹,要不我们再......”
见他如此沉不住气,钱衡感到突如其来的怒意,但还是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赵风生我们没找到,之前派人前去赵园调查也没个结果,现在我们根本不能牵扯赵园下水。不要每次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想着用那种手段!怪别人?那你之前不一样叫人绑了她?”
见父亲这般,姐弟俩只好沉默,不再说话。
钱衡没来由感到一丝疲惫,这一生与赵家明争暗斗,竟是让他这个年过五旬的半百老人感到有些倦了,也厌了,他第一次感到一种无力感,甚至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他摇了摇头,起身离开,嘴里却轻声说着,“是啊,这是钱家与赵家的家事。”
是家事,便应该用家法来解决,行商之人的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