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婷站在一旁,重重深吸了一口气,插道:“大人是打算借此事将赵仲常与我们赵园给一锅端了吗?”
这句话看似没什么营养,但是吴成旭知道岚婷说出此话的其中深意,于是他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空,心中感慨道:看来,今日又是不能如愿了。
吴成旭看向那位中年男子,他跪在地上的膝盖微微颤抖着,哪怕用手紧紧抓住还是不得停下分毫,只听他咬牙道:“回大人,我们之前惧怕二老爷会打压报复,所以便一直没有说出实情,但是,如今,我那位年迈的老母亲……所以才重提旧事。”
岚婷心想,真是难为你了,还专门找了这么一个蹩脚的由头!
最终,这桩案子虽然没有牵扯到赵园,但是赵仲常是确实被控诉了当年的罪行,于是被判暂时收监,具体刑罚待日后斟酌处理。
这一仗,岚婷险胜,而此事背后的两个策划者,吴成旭与钱衡的奸计并没有得逞。
这不,在退堂之后,二人站在府衙后堂之中,倒也说不得唉声叹气,只是稍有遗憾罢了。
毕竟他们这数年来都极为清楚地知道,这位赵家当家小姐不易对付,反过来说,若是这次真的成功将赵氏拖下水,他们会更加头疼。
“本来打算把他们一起送进去的,但是赵岚婷果然是只小狐狸,居然一句话就让那人把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回去。”钱衡淡然道,此时他的这种淡然,不是心性使然,倒是更像是那种“早知如此”的认命。
吴成旭原本跟赵家并无仇怨过节,但是在岚婷来到洛阳之后,他便隐隐觉得她终有一天会成为自己前进道路之上的拦路石,所以他愿意跟钱衡同声同气。
俗话说得好,敌人的敌人,便是天然的盟友啊。
“罢了,说到底,此次你们钱家算是有所收获,总算是将赵仲常给送了进去,后头我会想办法让他在里面待久一点,但是赵岚婷跟整个赵氏产业,我们还得多谋划谋划才行,此事急不得!”说到最后,这位堂堂的洛阳知府大人竟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因为有些拦路石,一旦坚硬无比,你踢一脚非但提不动,反而还会伤了自己。
最后,钱衡恼怒地拂袖离去,吴成旭看着他的身影离了后堂,这才缓缓走到书桌后边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师爷柳龄恰恰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轻声叹息道:“可惜,这支箭没能射下两只雕。”
是的,就在钱家派人查到当年的那件事情,前去知府府邸与吴成旭商议之后,此二人便有另外一门心思,打算一箭双雕,借此事将钱家彻彻底底推到赵园的对立面。
更准确来说,是怀安公主的对立面!
吴成旭闭着眼睛道:“洛阳诸事,很快便要落幕,怀安公主来到洛阳也有将近五年之久,若说她查不到什么,本官是坚决不信的,所以这个时候,钱家必须想办法除掉,其他的事情也要尽快解决,越快越好,越自然越好。”
师爷默然点头赞同,随即道:“请大人放心,我这边马上下去安排。”
一箭双雕之计遗憾落空,虽说早有预料,但终究心中难平,正如吴成旭方才所言,洛阳之事即将落幕,胜负之手昭然若揭之际,让他甚为苦恼。
有的时候他也会有些恍然,自己为何就被逼到了这个境地?
答案显而易见。
之前朝廷不是没有怀疑过这位知府大人,比如之前两任通判便是为了第一个暴毙而亡的薛通判前来洛阳城的,但是最终都没了性命。
对此,洛阳方面给出了近乎完美的调查结果,朝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这次,吴成旭面对的人,似乎像是刀枪不入一般,让他无从下手,所以当他意外发现那个被她苦苦隐藏了五年的秘密之后,才会如此的小心翼翼。
堂审结束之后,岚婷便与方圆一同乘坐马车回赵园,结果在赵园石拱门外下车之后,便有几人从身后叫住了自己,岚婷转过身,发现是那几个死者的家属。
她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还是那个中年男子首先开口汗颜道:“大小姐,是我们对不住你,更对不住赵老爷。”说罢,便想要躬身下跪,却被伸来的那双手给扶住了。
岚婷扶着那位男子站起身,随即浅笑着说道:“不怪你们,此事,你们也是身不由己,所以这并不存在对不住一说,你们无需自责。”
那中年男子身后的那位稍微更年轻一些的男子怯怯道:“吴大人当时找到我们,问了当年的事情,我们本不打算和盘托出的,因为我们不曾忘记过给赵老爷的承诺,但是……”
他的话还未讲完,便被岚婷截住了话头,只听她缓缓道:“具体的经过我也有所猜测了,但是还请你们放心,我赵家绝不会以此报复,反而会派人护着你们,以免有心之人作祟。”
说到此处,她便停了下来,有些话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好。
那中年男子担忧道:“那二老爷?”
岚婷并没有回应他这个问题,只是轻轻躬身行了一礼,吓得几人直接连忙躲闪,笑话,在这个等级阶层森严的时代,他们只不过是平头老百姓,怎么敢受这一礼?
而岚婷为何要行此一礼,只不过是因为方才在公堂之上,在他们几人眼中偶然看到的那个解脱的眼神。
因为归根结底,四年前,是赵家对不住他们!
望琼斋。
当岚婷回到书房,便听到方圆进门说六爷到了,有事相谈,于是她便出了书房。
六爷没有拐弯抹角,而是直言道:“最后吴大人将二老爷收监了?”
岚婷只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六爷当然不是前来兴师问罪的,因为他知道岚婷的底线,但是同样也知道她的为难之处。
作为女儿,守住父亲临终前的遗愿护住赵仲常一家,是孝;但作为当朝公主殿下,她又如何做得到心安理得?若如此,跟吴成旭又有何种区别?
岚婷的身份虽未曾告知六爷,但是多年来,他跟在老爷身边又怎会没有丝毫察觉?
她揉了揉眼角,轻声道:“六爷想必猜到了吧,我确实很是为难啊!但是我必须要将赵仲常从牢里捞出来啊,若要如此,就必须让钱家主动放弃追究,那几个死者的家属也必须要撤掉控诉的状纸,但是,我目前暂时做不到。”
说着,她越发郁闷,于是干脆闭目养神,右手杵在桌面上扶着额头轻声叹息道:“赵风生到现在还不得不在外边过着那种躲躲藏藏、无家可归的日子,如今就连赵仲常也进了大牢,六爷,你觉得我是不是没有履行好对于爹爹的承诺,你说他会不会怪我这个女儿呢?”
“我倒是觉得,一旦有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手,其余那些无关大局的棋子,不必在乎一时得失,若是时时刻刻都在意得失,岂不是活得很累?”六爷淡然道。
说罢,六爷便笑着拂袖离去。
决定胜负的关键手?看来,真的要尽快安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