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婷转头望着小弦,小弦随即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见她沉默不语,岚婷突然想起了一桩事,小弦每年都定期消失一段时间,她也曾经询问过她,但她只是说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的,随后便顾左右而言其他。
于是岚婷轻声问道:“原来你跟仙师原本便相识,你每年便是到这里的?”
有的事情,你终究不能隐瞒一辈子,有的人,你也终会相见。
所以小弦重新抬起头,柔柔看着这个已经认识不知多少年的人,淡然道:“其实,我的真身是玉琴的一根琴弦,只是我先前确实并未在山上见到过风晓。”
“确实,我这个大徒弟时常都不在山上修行,我总与他说,待在山上倒不如行万里路,毕竟他……”估计是想起了风晓年幼时的惨祸,他便止住了话头。
岚婷闻言,随即转头再次望向那位负手而立的仙师。
仿佛是身后长了眼睛的仙人转过身来,悠悠道:“你可知仙界琴香阁的上一代阁主是何人?你可知你师父琴香还有一位同门师兄,你又可知成昆与梓桐是谁的徒儿?”
这番话对于可谓是震惊得无以复加,因为她从未听任何人提起过。
在她惊讶之时,那仙人再次语不惊人死不休,只听他缓缓说道:“琴香阁上一代阁主其实是你师父的师兄,而你师父当年之所以拜入琴香阁门下也是因为她这位师兄,至于成昆与梓桐实际上也并非琴香的门徒。”
他犹豫了片刻,随即温言道:“我,按辈分算,你该叫一声‘师伯’吧,只是,我早已脱离仙界了!”
直到现在,岚婷才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他们从未与我说过,师伯你的事情……”
玉禅子缓缓走近二人,轻声道:“不怪他们,你应该听说过上一代玉琴仙子为何会被贬落凡尘吧?”
岚婷低了低头,微微说道:“听师父说,也是断弦。”
“也?你不该用这个‘也’字,因为你比她幸运多了,我也不愿再次眼睁睁看着你也落得如此下场。”说罢,他的神色也略微黯然,只是很快他便恢复了神态。
于是他继续道:“当年,因为我的错误指导,使她崩断了玉琴的一根琴弦,后来想尽法子都无法恢复,所以,才有了后面的惨淡收场。”
岚婷再次望向小弦,因为她知道,小弦便是当年玉琴断掉的那根琴弦,那如今她救了自己,是付出了怎样的一番代价?
“以后,我陪你一起回来看望师伯,好吗?”岚婷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笑道。
小弦含泪点头。
这时,岚婷突然看向门外,肃然问道:“是谁站在门外?”
等了片刻,门外之人背着身子踏了进门,玉禅子见状,默默摇了摇头,随即轻声道:“是我刚刚收入门下的徒弟,可能是在院外打扫,顺便听了听墙角话。”
说罢,略显尴尬的笑了笑,便吩咐那道人退下。
谁知他才踏出一步,便被岚婷喊住了,玉禅子微微皱眉。
“你转过身来。”见他无动于衷,她于是重复道:“转过身来!”
小弦见她略显失态,便轻声道:“之前我来南仙山,第一次见到他的背影也以为是他,但他的确不是!”
那年轻道人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颤抖着转过了身,微微低着头,仿佛一个做错事准备被父母打骂教训的小孩子那般。
岚婷见他脸上带着面具,便转头看向了玉禅子,玉禅子微微笑道:“莫见怪,这孩子前些年家中突遭大火,毁了面容,便一直带着这面具,若是婷儿想……”
他的话还未说完,岚婷便摆了摆手,道:“不必了师伯,是我认错人了,万分抱歉!”
说罢,那年轻道人便微微行礼,退出了门外。
玉禅子看着岚婷那副落寞失望的神态,云淡风轻道:“虽说师伯我离开仙界,离开琴香阁千余年,但是我一直都有了解琴香阁的消息,你跟那年轻剑仙的事,我都听说过,只是生死之事,哪怕是身为仙界主宰的王母娘娘也干预不得啊!当年,当我知道成昆居然如此糊涂,我也甚为愧疚,可惜啊!”
说是可惜,但是他的语气却是极为淡然,想必是早已接受了这个不争的事实了吧。
岚婷不禁感慨了一句:“他们二人,一个是过错,一个是错过!”
房中的几人并不知晓,在廊外那根接近三人环抱的粗大廊柱之后,正站着一人,掩面抽泣,寂静无声。
半月后,岚婷、风晓与小弦三人站在山脚‘南仙山’牌坊之下,玉禅子亦是专程送行至山门。
玉禅子柔声笑道:“你们三个,有空多回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子啊,听到没有啊!”
岚婷笑着答道:“知道了师伯,以后我每年都回来看您,只是希望师伯日后可别嫌弃我们就是啦。”
听罢,玉禅子转过头望向风晓,笑骂道:“你看看,我才刚刚认了个师侄,都比你这个从小带在身边的徒弟有良心,你倒是说说,自从下山之后,回来看过为师一次没有?”
小弦微微搀扶着岚婷,笑而不语,而站在另一旁的风晓,神色黯然,没有说话。
等到小弦扶着岚婷走出几步之后,风晓默默驻足,向着始终站在山门下的授业恩师,弯腰躬身行了一礼,久久未直腰。
而山门内数十步之外的那座凉亭中,还站着一位带着面具的年轻道人,望着那个始终牵挂却注定与自己渐行渐远的女子,落下了两行泪水。
他与她,再见将是何时,抑或是这一面过后便再也无法相见?
凡间。
一处蕴含着无尽灵气的山中灵泉,一人正泡在泉水之中,借着这灵泉之水疗补体内损伤的气机。
身后遥遥站着一个身穿袈裟的年轻僧人,但说来奇怪,虽说他身着佛门袈裟僧袍,但是手中并无佛门念珠,反而手持一尾道门拂尘,看起来当真是不伦不类。
此时,他正对着池中缓缓道:“我千辛万苦为你寻得此处疗伤圣地,我也相信你堂堂鬼界唯一的火腹子并非是那食言之人,今日,你必须答应与我一道,对付一人。”
似乎觉得这话少了些说服人的筹码,那僧人又补了一句:“既然我们有了共同的敌人,便是那天然的盟友啊,不是吗?”
泉水之中便是在紫阳宫外身受重伤的离魑,听闻那和尚的言语,它咦了一声。
仿佛很好奇这个光头和尚,是如何得罪那仙界玉琴仙子的。
那和尚也很是识趣,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缓缓道:“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往事了。是啊,很久了,是时候该有个了断了!”
陷入一番沉思的僧人回过神来,低头重新望着离魑,肃然道:“这处泉水并不能很好地让你恢复如初,这人世间气数最盛的地方,对你们来说才是美味佳肴。”
离魑歪了歪头,只见那僧人抬起手中的雪白拂尘,指了指西北方向,喃喃道:“皇宫,确实是个好地方啊!宫中的禁制,我相信对你这种品级的灵而言,只是小菜一碟罢了!”
离魑望着拂尘所指的方向,一脸神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