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都是北方最热的城市,也是北方最繁华的城市,夏天的高温,对于来自大东北的沈迪而言,着实有点难熬。
大学毕业后,沈迪并没有根据自己的专业选择对口的工作,也没有跟其他同学一样回家去考公务员,而是来到了一家培训机构,选择给初中生做课外辅导,混迹在这大城市的茫茫人海之中。
培训机构的工资都是底薪加提成,按劳分配,多劳多得,因为没有工作经验,沈迪每天只能排到一节课,每月的工资,勉强维持一个温饱。
大家都为了混一口饭吃,却总会忙的饥肠辘辘。
无奈之下,沈迪私下里接了一个私教,也就是单独补课,按照机构规定,这是被明令禁止的,但没有办法,光靠每月那微薄的收入,实在难以度日。
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响了起来,优雅的音乐在楼道中回荡。
沈迪按下了门铃后,开门的是孩子的母亲徐曼,这个温柔的女人总是一副和蔼可亲的表情,也正是她平易近人的态度,才说服沈迪冒着风险过来私教。
“来啦,快进来吧,天奇去楼下的商店去快递了,马上就上来。”徐曼热情地递过拖鞋,招呼沈迪进来。
“好的。”
沈迪穿上拖鞋,来到了张天奇的房间,每天下班后,他都会准时来他家给张天奇补课,但今天沈迪因为天气太热,自己又错过了公交,索性骑着共享单车赶了过来,就晚了一些,不过徐曼母子似乎并不介意。
他找个位置随便坐了下来,桌子上放着一个Switc****画面还停留在一个恐怖的鬼脸上面,鬼脸的下方有一行小字,应该是某种类似《尸体派对》一样的文字解密类游戏。徐曼的妈妈过来端上一杯咖啡,笑着说道:
“这孩子,放学回来就玩游戏,不爱运动,也不爱学习……来,喝杯咖啡。”
“谢谢,小孩不都这样么?劳逸结合就好。”沈迪附和道。
“嗐,话是这么说,可别人家小孩都在努力,你一懈怠,那就得让别人落下很远。”徐曼喃喃说着,“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啊,他很快就来。”
“好的。”
沈迪微笑着轻抿一口咖啡,准备拿出手机看一眼微信。
突然,就在他拿起手机的时候,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过了房间的窗台,沈迪隐隐看到窗帘后面,竟然有一个黑色的人影。
这个人影过于安静了,看起来有些诡异。
沈迪吓了一跳,手中的咖啡差点洒了,目光立刻移到了那个方向,果然,真的有一个黑色的人影在窗帘的后面,这个影子看样子不高,应该跟自己的学生张天奇差不多高。
难道说这孩子还有个弟弟,在这个房间里藏猫猫?
沈迪觉得这个小孩挺可爱的,就笑着打趣道:
“喂……别躲啦,就你这种藏猫猫的方式,傻子都能看出来。”
然而,半晌过后,对方没有给出什么回应,而是缓缓向窗台更靠近了一些,这里是27楼,一个孩子站在窗台上玩,说到底还是很危险的。
这个影子晃晃悠悠地站到了窗台口,已经摇摇欲坠。
沈迪见对方没有搭理自己,感觉情况有些不妙,但毕竟自己是来别人家补课的老师,也绝对不能随便上去救人,万一失手,那责任可就大了。
“徐姐!”沈迪朝外面大喊一声。
外面没有回应,厨房那边隐隐传来了洗碗的声音,应该是洗碗的声音太吵,没有听到沈迪的喊叫。倒是沈迪这一喊,让那个窗台边上的影子又颤颤悠悠地向前探了几步。
这下沈迪可慌了,就在这电光火石间,摆在他面前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自己立刻冲到窗台上救人,要么就是出去通知正在刷碗的徐曼。
最终,出于善意的本能,沈迪还是毫不犹豫地冲到了窗台边,想要一把抱住那个影子。
可没想到的是,当他冲过去掀开窗帘的刹那,他却头皮一麻,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爆出来的:
“啊——”
沈迪的这声惊叫终于让徐曼听到了,她立刻快步跑到了房间,望着窗台边的沈迪,骇然问道:
“你……你怎么了?”
沈迪脸色煞白,咽了咽口水,指着窗台下面说:
“不……不好了,你家天奇……他从窗台跳下去了!”
“啊?你说什么啊?”徐曼的声音也变得声嘶力竭,几乎是飞到了窗台的边上,扶着栏杆向下望去。
这小区三楼以上的窗户都有一道外围的护栏,防止小孩玩耍失足落下,但这道护栏对于像张天奇这样的初中生来说,只要向上一爬,就可以翻身下去。
“没有啊……什么都没有啊……再说也不可能啊,天奇刚刚下楼,都还没回来,怎么可能会从这里跳下去!”徐曼诧异道。
沈迪远比徐曼还要紧张,他惊魂未定地喃喃道:
“你家还有别的小孩么?刚才我确实看到一个小孩从这里跳下去了,而且更可怕的是,那个小孩跳下去的时候,整个头皮都掉下来了,脑袋上全是血……”
徐曼扭过头,一脸惊讶地望着沈迪,那表情就好像早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突然间躺在冰冷的太平间里一样。
“沈老师……你不会是工作太累产生幻觉了吧,天奇是独生子,家里也没有小孩来做客,怎么可能会有人从这里跳下去呢?”
“是真的……绝对是真的,我亲眼所见,千真万确……”沈迪自顾自喃喃着,脑中还在不断回荡刚才自己掀开窗帘后看到的那一幕:
一个鲜血淋淋的孩子,模样跟他的学生张天奇几乎一模一样,但他眼神空洞而绝望,身体有些佝偻,胳膊也好像骨折了,他就那样死死盯着窗外,头皮已经整个被某种可怕的力量掀掉,露出了下面明晃晃的脑仁,脸色也是铁青,根本不像是活人。
沈迪本来想要掀开窗帘后一把抱住这个小孩,将他从上面救下来,可是当他亲眼看到这恐怖的一幕时,他整个人就已经吓傻了,惊呼一声愣在了那里,就是这个空当,那个小孩突然纵身一跃,直接从窗户外面穿了过去。
准确地说,并不是跳,是穿了过去,就好像他的身体变成了虚无,能够自由穿梭一样。
等到徐曼听到惊叫声进来之后,那个小孩竟然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沈迪诧异地扶着窗台扶手向下望,确实什么都看不到了,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半,路灯恍惚间楼下的情形看不太清楚,再加上楼层这么高,下面的东西就显得更加模糊。
“徐姐,我真的没有骗你,刚才确实有人从这里跳下去了,长得还很像张天奇,我们赶快看看去吧……”
“不会把……怎么会这样……”徐曼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她也吓得不轻,“不可能的啊,刚才天奇已经下楼了啊……”
两人连忙准备下楼,而就在这时,门铃却响了起来。
优雅的音乐此时显得有些惊心动魄。
徐曼连忙一把拉开门,门开了以后,发现是张天奇正抱着一个快递,嘴里还叼着雪糕,一脸懵逼地望着两人。
徐曼都快哭了,一把抱住了张天奇,身体还在不住颤抖:
“你都快吓死妈妈了,我还以为你真的……”
张天奇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啥,咬了一口雪糕,将快递箱一下子扔在了地上,一脸无语,诧异问道:
“喂喂喂……妈你这是怎么了啊,你该不会是去做亲子鉴定了吧……”
“滚蛋!”徐曼站了起来,拍了一下张天奇,“刚才你的补课老师说看到一个孩子从咱们家窗户跳了下去,说是跟你很像。”
沈迪也傻了眼,此刻张天奇就这样完完整整地站在自己的面前,活泼充满朝气,根本不可能像是跳楼的样子。那刚才从窗户旁边跳下去的人到底是谁呢?
小区楼下的空地还有很多人在聊天、下棋、跳广场舞,刚才那样一个大活人从上面跳下去,不可能现在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吧?
“哈?老师……你是不是玩寂静岭玩出幻觉了。”张天奇啃着雪糕,调皮笑道。
沈迪也感觉这一切太匪夷所思了,难道自己真的是太累了?但不管怎么说,累出幻觉这种事,他从来都只是听说过却没见过,更没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啊。
一场虚惊过后,沈迪还是得继续自己的工作,他心不在焉地给张天奇补完课,脑袋里却还是不断回荡着刚才发生的那一幕,眼睛也总会忍不住向窗帘旁边瞟上几眼。
这段时间对于沈迪来说简直就是煎熬,他看到张天奇的脸,脑海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刚才自己看到的那恐怖的情景。
当时针指到了九的时候,沈迪终于结束了自己漫长的煎熬,立刻收拾好东西,对张天奇说:
“天奇啊,你的二次函数还要练练,我给你留的课后作业有时间就做,下次来我要检查!哦,对了,游戏还是少玩点,对眼睛不好,如果你不想跟我一样戴眼镜的话。”
张天奇做了一个鬼脸,说道:
“嘿嘿,老师,你也得劳逸结合啊,别累得下次又看到我上吊了……哈哈哈哈,太好玩了,老师你说实话,你到底得多恨我?”
沈迪尴尬笑了笑,心里却还在疑惑。
“别废话啦,我刚才真的……”沈迪欲言又止,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跟这个小孩子继续解释。
“好吧,好吧,不过老师,明天晚上我和我同学约好了去游乐场,明天我就不补课了。”张天奇说。
“嗯哪,我知道了,你妈跟我说了。”沈迪说完,准备起身离开。
徐曼虽然还是热情地过来相送,但看沈迪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奇怪,这让沈迪自己也感到有些尴尬。
沈迪关门离开,隐隐听到房间里的母女两人还在说话。
“天奇,你那头发得剪剪了,留那么长,像个女孩子一样,都可以扎辫子了。”
“哪有时间啊,放学就补课,改天再说吧……”
沈迪精神恍惚地坐上了电梯,脑袋里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电梯迅速向下,屏幕上的数字也在不断递减,每一层都发出滴的一声响,沈迪的思绪也被拉长。
他觉得,有的时候在大城市工作,会有一种不由自主地紧迫感,他们每一个人都像是行走的齿轮,都有着各自的作用,在各自的位置转动,可是每当其中一个消失,又总会有新的齿轮代替,说到底,大家都是无用的齿轮。
消失……
呵呵……
我在想些什么啊……
沈迪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电梯运行到了15层,就当电梯还会继续向下的时候。
沈迪突然发现自己脚下出现了一团类似头发的东西,他立刻紧张起来,仔细去看的时候,彻底吓傻了,只见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鲜血淋淋的小孩竟然又从自己的脚下缓缓冒了出来,那张森然阴冷的面孔就这样从自己的脚下一直升到了自己的面前。
“我靠……”沈迪再度失声狂呼。
电梯也恰好在14层的时候停了下来,那个浑身是血的小孩,竟然漂浮到了半空之中,就以那样的角度俯视着自己,充血的眼眸充满了寒意。
死死盯着沈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