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寺困极了,倚在老树根上泛起睡意,晚春的深夜仍然寒意袭人,好在狂风渐弱,拾寺蜷成一团,双手抱膝,头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呀点,不一会,就睡着了。
“拾寺,来爹娘这里来,过来呀,我的乖女儿。”梦中有个幼童扎着两个小辫,面前是一大片树,树上开满了成簇的紫阳花,树下有两个模糊的身影。幼童跌跌撞撞的扑向那片美丽的花海,可是才踏出去一脚,就摔倒了,那满树的紫阳花变成了熊熊燃烧的烈火,幼童不见了,爹娘消失了,拾寺倒在那片火海之前,大声呼喊着,“爹...娘...!!!”,一遍又一遍,无人应答。
拾寺的声音越来越大,痛苦的感觉越来越真实,突然,火海消失了,拾寺只觉得头疼的厉害,这疼痛将她一点一点拉回到绝望的现实中,她缓缓睁开眼睛,抬起僵硬的脖颈,意识到自己刚刚不过做了一场噩梦。
此时,天不过刚刚蒙蒙亮,树林里很安静,偶有燕雀飞过,留下微弱的鸣叫声,之后,依然是一片寂静。
拾寺向临关镇的市集走去,她得先用碎珠子去换点吃的。这个市集离镇北王府很近,却不属镇北王管辖,这也是当年朝花姑姑选择栖身之处考虑过的。万一被镇北王发现了她前朝内侍的身份,逃至此处可以暂避他们的大规模搜捕。
拾寺的肚子已经咕咕叫了,只是她已经没有力气奔跑,只得一步步走,好在拾寺的身量修长,体型苗条,虽然只有十五岁,却已长得如十七八岁的姑娘一般高了,所以走起路来一步倒顶同龄小姑娘两步。
天渐渐亮堂起来了,拾寺穿过树林,远远看见了临关镇的尚武塔,终于要到了。却忽听得身后马蹄阵阵,有人呼喊“站住,停下来!”,拾寺心中又惧又急,怕是镇北王府发现了她诈死,又或者驼背老叟发现了木盒没有碧雀追赶上来。
拾寺懊悔自己不该睡着,白白耽误半天功夫。
拾寺四下张望,欲寻得一处藏身之所。
但见不远处有一破庙,门匾半吊在屋檐下,上面结满了蛛网,害住了小半字迹。
想来怕是香火不旺,少有人来。
拾寺使出浑身力气,拔腿就往破庙跑,就算是死也不得坐以待毙。
“别跑了,站住!”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大,呼喊的声音越来越近。
拾寺一个箭步闪进破庙,所到之处尘土飞扬,呛得拾寺连打了三个喷嚏。
拾寺穿过香案几,躲到了神像的后面。
“吁。。。吁!!!”一声马儿嘶鸣传入拾寺的耳中。
拾寺双手并拢,颤抖着祈祷:“不要不要啊,不要来抓我!”
然而,事与愿违,门外传来脚步声,听这声音沉稳有力,想是一位年轻人或者是带着功夫的人。
拾寺屏气凝神,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少,,,公子,你等等我,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要是让师父知道了,我没法交代呀!公子...”。
“这里竟已如此破旧了,想当年,这里的香火多么旺盛,如今,国破山河在,这尊尚武神像已残缺成这般,这尚武神庙也破败了。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呀,鸣放。”说着,竟掩面哭泣起来。
“公子,你莫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您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只要我们寻得圣物,便是时候收拾这些乱臣贼子了。”后面进来的男子说道。
拾寺在后边听的有些迷糊,这乱臣贼子指得是谁?镇北王?
想来是了,镇北王近年来拥兵自重,雄霸一方,朝廷早已对他不满了。
难道镇北王要叛变?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若果是真的,就让他们这些昏君庸臣狗咬狗去吧,真是老天开眼,朝花姑姑和高凉国的大仇就能报了。
“嚓嚓”一声,拾寺眼前晃过一道光影。
刀起发落,持刀男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神像说道:“尚武神在上,我誓要手刃仇人,求尚武神保佑。”说完便叩起了头。
这一低头,便瞧见了一片青色衣料。
“谁,谁在后面?出来!”男子呵斥道,说着伸手拽住了几案下的一片青色衣角。
拾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拉着衣角摔倒在地。
“哎呦!”这一下毫无防备,拾寺重重跌倒,不禁喊出声来。
听闻是个清脆的女娃声音,男子放开手来,绕到神像后面一探究竟。
拾寺趴在地上,手撑地刚想起身,一抬头便看到一柄银灰色的剑,剑鞘上刻着一头张牙舞爪的麒麟,吓得拾寺赶紧低下了头。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偷听?有何居心?”
一连串三个问题让拾寺不知从何说起。
拾寺脑筋一转,想到他刚才的一番话,料定此人定与镇北王不是一伙的,那么定不是来抓捕她的。
想到这里,拾寺微微松了一口气。
“我...我,我是个要饭的,在这破庙里栖身,并非我有意惊扰您,您就饶了我吧!”
拾寺使出装可怜的本事,企图蒙混过关。
她经过一夜的波折,早已是蓬头垢面,衣衫蒙尘,与乞丐的模样也是相像。
“抬起头来!”男子语气稍微缓和了些。
拾寺在抬头之前,假装抹泪,在脸上抹了一把灰,好让这惨状再逼真些。
这一瞧,她才看清了眼前的男子,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却身材修长高大,五官棱角分明,尤其是一双剑眉英气逼人,黑眸锐利精神,。深不可测的眼神正直直的打在她脸上,宛若黑暗中的鹰,冷傲孤清,散发出傲视天地的强势。
只是那轻抿的薄薄的唇,柔和了冷峻的眉眼,让他的面容看起来不至那么令人生畏,两缕细发从鬓角处分出来,贴在俊秀的脸庞上更加衬得五官立体。
“你听到了什么?如实说来。”
“我什么都没听到。”拾寺撒了谎。
“你不老实说,是吗?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说着,右手已经握住了剑鞘,说话间就要利刃出鞘了。
拾寺吓坏了,“不要,公子,公子,你就饶了我吧。我...我与那镇北王有不共戴天之仇,我是不会把您说的话泄露出去半分的。”
拾寺慌张中和盘托出,也未想到万一此人所指贼子并非镇北王,该当如何,说完之后,后悔莫及,只期望自己这一次押中,逃过一劫。
“公子,这小叫花子不能留,咱们的大计不可有一丝失误,留下她,后患无穷啊。”旁边的随从说道。
“公子,饶过我吧,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拾寺苦苦哀求。
“算了,她不过一个弱女子,不会有什么影响的。”。
“给她一点碎珠子”男子命令道。
“好吧,公子”,随行的男子不情愿的答道。
“谢谢公子!”拾寺恭敬的叩了叩首,伸出双手去接碎珠子。
佩剑男子扭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突然盯住了她的左臂,袖子上的衣服滑落到手肘,露出一截莲藕般细腻白皙的肌肤,小臂上有一处显眼的花朵烙印。
男子盯着拾寺臂上的疤痕痴痴发起呆来。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他们早已经死了。”他喃喃自语道。
拾寺被盯得不好意思,连忙拽下衣服,遮住自己的手臂。
男子的眼神放空,思绪似乎飘到了很远很远。
“公子,公子,我们该上路了!”随从连喊几声,发呆男子才缓缓回过神来。
“走吧。”他又看了一眼拾寺,眼神中带着深深的忧伤。
“多谢公子!”拾寺对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连连道谢。
这人可真是奇怪,他到底是谁?刚刚他看自己的神情为什么那么奇怪。
拾寺心里泛着嘀咕。她盯着自己手臂上的花纹,也陷入了回忆。
“朝花姑姑,为什么我的左臂和右臂长的不一样?”
“因为呀,你本是天上的仙女,犯了错罚下人间,但是老天爷又怕把你弄丢了,所以在你的胳膊上留下了印记。”
小的时候每次问起左臂的疤痕,姑姑总是这样讲,久而久之,拾寺便不想再知道这疤痕的来历了,而现在,她想知道也无从而知了,这样一想,她就又觉得鼻头一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