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我想学习射术!”程徽骁火急火燎的冲到冼琳琅的寝殿,冼琳琅正偎在软椅上,右手撑着满是金银发饰的脑袋,旁边有两个小宫女忙着给她卸妆,一天端坐在看台上把她累的够呛。
“你呀,就不能让我清闲一下,你不是正跟着太傅学着吗?”冼琳琅拉过程徽骁的手,让他坐在软椅旁的脚塌上,爱怜的擦拭着他脑门上的汗。
“母亲,太傅擅长拳法和剑术,但是他的射术却不是最佳的。我想跟最厉害的人学,这样才能成为最勇敢的人,保护母亲和父王。”
“你呀,从小就不好习文,偏偏爱舞刀弄枪那一套,母亲不指望你保护我,但是你记住,无论到什么时候都要护你哥哥周全。”
“母亲,我知道了,但倘若哥哥做错了,我也要护着他吗?”
“当然,你哥哥是未来高凉的王,他怎么会错?若是有人与他为敌,那便是他人的过错,你一定要帮你哥哥扫除障碍。”
程徽骁点了点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上一次,他亲眼看见哥哥自己淘气摔倒了,却非说是随从没有替他看路,生生打断了那人的一条腿。
他觉得那次肯定是哥哥的错。可是母亲却说哥哥不会错,“我该相信母亲还是自己的判断呢?”程徽骁心里默念着。
“骁儿,那你倒是说说谁是这天下最好的射手啊?”
“那自然是原吉大将军了,昔日,他平南岭之乱时,曾于百米之外射中了獐鹿,还在沼林内射中过敌军首领呢!这些事情,您肯定也是知道的。”程徽骁连珠炮似的慷慨陈词。
“原吉将军自是射术了得,而且多年来对王上忠心耿耿,战功赫赫却不自恃,你若是能随他学习射术,于我儿确是一件好事。”
“这么说,您同意了?那我这就拜贴将军府,明日起便去学习。”
“骁儿,你这是怎么了,以前从未见你如此勤奋好学过。”冼琳琅有点诧异。
“我就是突然想明白了,白发方悔读书迟嘛!”
“好好好,你有这觉悟,母妃甚感欣慰啊!你去秉明你父王,便去司马府吧,母妃现下派人先去将军府替你通报。”
程徽骁开心的抱着冼琳琅的胳膊,连连道谢。
“天色不早了,快去找你父王吧,我等你回来一起用晚膳。”
“儿臣遵旨!”程徽骁向母亲行了个大礼,就转身奔跑出去,他的内心紧张而兴奋,明天,他就能见到原以柔了,一想到她那双杏花眼,程徽骁便觉得心里像是有暖阳照着,他想,如果他能天天和以柔在一起,那他就不会孤单了,他就有朋友了,他将是这个世界上最快乐的小孩。
高凉国历代尚武,武将的地位不可谓不高,程鄙知晓程徽骁酷爱兵法武学,也便不忍拒绝他的请求,尤其学艺之人乃百里穿杨神射手原吉,自会对程徽骁严加管教,令其有所长进。
第二日,东方欲晓,程徽骁就着一身简便戎装策马来到原将军府上,昨日已接命令的原府上下毕恭毕敬的等待二少主的到来。
只是原吉一介武夫,并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也不屈于权贵,未如其家人一般热心的准备招待二少主的吃食等物,反倒像没事人一样在后庭院练剑,在他看来,程徽骁不过是一时兴起,来玩玩罢了。
原以柔跟在母亲屁股后边,抱怨这二少主讨人嫌,好端端的来将军府干什么,惹得合府上下忙个不停。
原白氏拉住原以柔的手,轻声细语嘱咐:“对二少主要敬而远之,他是当今王上盛宠的冼妃之子,又是少主王的胞弟,不可得罪。但你也不要过多亲近于他,在他面前不可着裙衫,必须穿男子衣服,知道了吗?”
原以柔似懂非懂点点头。
“二少主来了,二少主来了。”一个男仆着急忙慌的冲进府来,气喘吁吁的对着众人喊道。
“去门口迎接二少主,大家都提起精神来,不可有一丝怠慢。”将军夫人白盏婷语气严肃,如临大敌般携众人出府。
少顷,只见不远处一行人缓缓踏马而来,为首的是一位体型微胖的少年,衣袍上的靛蓝色月桂图案醒目,彰显着王家的尊贵。
待走近些,原以柔从母亲身后探头一看,这不正是那日与她比试射术的小子吗?他不是看管御花园的奴仆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有权有势的二少主?!
程徽骁看见了人群中的原以柔,心花怒放,他微微向原以柔点头致意,可原以柔还停留在震惊,回忆里,并未察觉到程徽骁在对她打招呼。
程徽骁下了马,毕恭毕敬的送上拜贴,表明来意,向原夫人举手行礼。
白盏婷则妥帖的回礼,拉过以柔向程徽骁介绍到:“这是小女原以柔,自小粗鄙任性,被她父亲宠坏了,日后若冲撞了少主,还望少主见谅。”
“夫人言重了!”程徽骁有点不明白,白盏婷仿佛能够预知未来似的,初次见面便说这些。
“不知为何不见原将军?”程徽骁环顾四周后问道。
“哦,他呀,他正在后院准备习练要用的工具,好让二少主一来就能开始练习。”白盏婷替原吉打着马虎眼。
“真是劳将军和夫人费心了,既是如此,便劳夫人带我去拜见原将军吧。”程徽骁心里明白原吉的为人,并不喜攀权附贵,若是对他的到来那么欢迎,倒有点奇怪了。
一行人穿过前厅、长廊来到了后院。
原吉听见熙攘的人声,收了剑立于翠竹下,静候程徽骁的到来。
“徽骁见过原将军,此次前来,特向您学习射箭之术,还望您不吝赐教。”不等原吉开口,程徽骁先礼贤下士,先声夺人。
原吉生的五大三粗,久经沙场,磨炼的身材更加结实,皮肤更加黝黑,两绺络腮胡杂乱蓬松的长在脸上,高颧骨,高鼻梁,大耳厚唇,看起来忠厚孔武。
“二少主不必客气,您信赖臣,臣定当倾囊相授,只是习武是件苦差事,您若只是好奇玩玩,恕臣不奉陪了。”原吉给程徽骁来了个下马威。
程徽骁躬身行礼,信誓旦旦说道:“原将军放心,我自幼就崇拜那些武学泰斗,也跟随太傅习过五年,早已做好了吃苦的准备,请您不必手软,严格要求,我不会有丝毫埋怨。”
“二少主倒是很有志气呀,今日我们且先练习一点基本功,扎马步,长跑,打桩,各练习一个时辰,您应该都能做到吧?。”
“一个时辰?这怎么做得到?原将军要求也甚严了些。”二少主身旁的小随从诧异极了。
“做不到?”原吉反问道,不屑而又惋惜的摇摇头。
“鸣放,退下去。”程徽骁喝退鸣放。
转头对着原吉,“原将军,我可以做到。”
说完就撩起长袍,立下蹲起马步来,姿势很标准。
只是不知是体重过大还是耐力不够,约摸一炷香的功夫,他的双腿就开始颤抖,脚底下像踩了棉花,晃晃悠悠,想要极力稳住,却还是不能,一个屁股蹲摔在地上。
“半个时辰都不到,就坚持不下去了?”原吉在一旁用剑砍掉翠竹横生的枝节,漫不经心的说着。
程徽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双腿有些不听使唤了,根本起不来。
“爹爹,你就让他歇歇吧,看他这么胖,体力肯定不够好。”原以柔不知从那里冒出来,拽住原吉的衣袖,半打趣半恳求。
“不成,才第一日就懈怠,之后怎么坚持,日后又如何成事?”
“既然如此,那以柔就同他一道练,看爹爹你怎么忍心眼睁睁看以柔受苦。”原以柔本想仗着爹爹对她的宠爱,胁迫他降低对程徽骁的要求,但似乎,这一套今日失效了。
“柔儿,你这是故意气爹吗?你愿意站就站着吧,哼!”原吉生气的拂袖而去。
原以柔跑过去扶起程徽骁,待程徽骁站稳后,她也扎起了马步。
偌大的院子里就剩下程徽骁和原以柔两人,晌午刚过,太阳斜挂在天上,毒辣辣的炙烤着大地,两个人被晒的满面红光,汗如雨下。
“原姑娘,你去歇息一会吧,我坚持得了。”
原以柔并没挪动,怯生生天的说:“二少主,我问你,你是因为答应了我比试,才来将军府的吗?”
原以柔面对这位连母亲都要忌惮三分的权贵,不敢再像当日那般强势。
“是也不是,原将军箭术了得,能跟他学习,吃再多苦我也愿意。”其实,程徽骁没有说出最重要的原因,他想来看他的朋友,一眼就认定的朋友。
“可你为何向我隐瞒你的身份?”,原以柔有些生气,但没有表现出来。
“我可没有骗你,你也并未问过我呀,而且,我若不是二少主,也不能这么方便的来将军府,你对吧?”程徽骁有点沾沾自喜。
“对也不对,虽然你是二少主,可以方便地出入将军府,但是,我却不能常与你在一处玩耍。”
“这是为何?”程徽骁紧张焦急的追问,好像原以柔立马就要消失了一样。
“是娘说,少主们身份尊贵,我是个粗野丫头,怕说错话做错事,惹得他们不高兴,回头连累爹娘受责备。”
程徽骁大笑“你放心,我不会生你的气的,我自小没什么朋友,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宫外朋友,我着实喜爱你耿直勇敢的秉性,这与我那些王妹们极为不同,别有一番侠气。”
“那我们说好,你同以柔是朋友,不是君臣,无高低贵贱?”原以柔轻挑烟眉,等着他的回答。
“当然,你若不信,我可以立字为据。”说着起身站了起来。
可是,现下没有纸笔,这让他有点犯难,他在自己的身上摸了摸。但见他眉头一皱,又一松,像是突然有了一个好主意。
旋即,五官却又更凝结在了一起,这样沉郁了好一会,最后他长舒了一口气,像是在心里完成了一个极艰难的拉锯赛,喜笑颜开地走到原以柔身边。
“我将我最心爱的玄铁赤羽麒麟送给你,若果真有这样一日,你便它来要挟我,我自会降服,这可比签字据有用多了,怎么样?”
说着程徽骁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精致的挂饰,那是他满月时,王上亲手给他戴上的,是请西域最为能巧的匠人花了七七四十九天锻铸而成,此物不惧水火,可百年不破不朽。
“呀,这物件好生精致,虽然小,但是做工精良,麒麟做展翅凌云状,麒麟的鳞片,赤羽棱角分明,栩栩如生。”原以柔拿着这个新鲜玩具,爱不释手,丝毫没有留意程徽骁刚才的万般纠结。
“既然你将这么贵重的物品交于我,我暂且相信你的话啦!只是我没有如此珍贵的东西与你交换。”原以柔面露难色,歪着脑袋仔细琢磨。
“有了,以前爹爹给了我一个玉坠,那是我最最喜欢的饰品了,虽然不及你的贵重,但是在我心里的分量丝毫不比你的轻。你等着,我去拿给你。”原以柔轻快的跑开了,程徽骁满眼温柔的望着她的背影。
不一会,原以柔拿着一把折扇过来了,扇子上吊着一个翠色花坠。
“这个就是你的了!你不可摔破损坏它,待有一日,你想要回你的麒麟,便要用完好无损的紫阳花坠与我来换!”原以柔把扇子连同坠子塞进他手上。
而后笑眯眯的说:“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哥们儿了。”
“哥们儿?!”程徽骁诧异了一下,堂堂的司马将军独女,王城数得上号的千金大小姐,竟然真当自己是位小公子了!
那日,对程徽骁而言是极苦又极甜的,三个时辰的训练让他的四肢酸痛了多日,可是,灿烂千阳下,原以柔眯眼的微笑却胜过了阳光,胜过了酸痛,这让他在往后的时光里有了对抗苦难的铠甲。